第63章 处处提防别人,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
第六十二章 处处提防别人,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 连日来,沈惠民企图以疯狂地工作,冲淡自己对妻子的思念,然而这种思念不仅无法冲淡,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他一直在想:有关方面接到柳润美从湘江一大桥投入湘江的报告后,紧急组织力量赶到出事水域,采取现代的和传统的多种方法展开营救,将上下十来公里的江底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柳润美的踪影。参与营救的人员明知落水者超过了一定的时间生还无望,却仍不甘心,都向他表示,他们会做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他们采取拉网式的方法连续不断地打捞,最终徒劳无获,连柳润美的毛发也没有找到。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营救人员再劳累下去,坚决阻止了打捞工作。他心里则十分无奈地暗暗问苍天: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润美到底去了哪里呀?为什么活的死的都不让他见到呀?是不是他上辈子做了缺德的事,这辈子要受到老天爷的严厉惩罚呢? 沈惠民得不到上苍的回答。他内心痛苦至极。假如儿子心柳在身边,也许能相互排忧。但儿子远在丰阳市,他无处诉说,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 白天,沈惠民从不对人提起妻子的事,自己也极力克制不去想她,倾尽全力办案。他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从不流露内心的痛苦,表面上看去他仍像以前那样一副笑眯眯的菩萨相,好像什么灾难都没有在他头上发生似的,留给人一种日子过得很舒坦、很自在、很滋润的印象。每到深更半夜,他所表现出的情绪就会截然不同,独自来到湘江边,或痴痴地望着江面;或沿着江边寻觅,嘴里喃喃自语,大把大把的眼泪抛进湘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柳润美没有死,只是像她未进城之前那样,驾着渔舟,顺湘江而下,穿洞庭,走长江,闯东海去了。待到她捕捞丰收,赚了大钱,就会满载而归。沈惠民对这点坚信不移,从未改变与动摇,所以,他每晚都会到江边等待远征的妻子凯旋归来。他有时听见妻子在江上呼唤他的名字,一声声是那样清晰。他循着声音追过去,虽然没有看到妻子的面,但他回到家里肯定能满足的睡上一晚。他想梦见妻子,可偏偏不能如愿。那一夜,他躺在那张能升能降的双人床上,张大眼睛,思念着妻子。突然江上风大作,雨猛下。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妻子的呼唤声,他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进风雨中,冲到江边上,黑夜沉沉,风雨潇潇,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妻子的呼唤声仍在风雨中隐隐传来。他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追去,摔倒在江滩上,昏迷过去。 左右邻居察觉了他的动静,自发地起床,打着手电,提着应急灯,沿江边苦苦寻找。当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头部正与涌上来的江水相连。如果再稍晚一点点,他也许被风浪卷走。左邻右舍看到这情景,都感到很心疼,无不流下感动和同情的泪水。 沈惠民醒来后,向邻居们下跪恳求,千万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特别是单位上的人知道。直到邻居们答应了,他才站起来。他拉着每一位邻居的手,表示内心的谢意。他说:“我这辈子是无法报答你们了。我会要我儿子报答你们的!” 那晚,他送走邻居们以后,再也无法睡下。从不轻易把情感流露在纸上的他,竟然提起笔,倾诉自己对妻子的思念: 美美你虽然悄悄地离开了我,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忘却我,所以我总是能听见你对我的呼唤。你曾经答应我:我们永远相守,一起度过生命中的每一次悲欢和坎坷,可是如今你却把我扔下,独自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只能看着你满脸美丽笑容的相片,内心暗暗承受着刀绞般的痛苦。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我深爱着的你居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这样从我的手里飞的无影无踪了。 美美你远走了之后,我每晚都想在梦境中见到你,能再抚摩到你脸上的每一处轮廓;能再听到你对我的细腻的关怀;能知道你现在的生活状况,没有我在你身边,谁在照顾你?但是老天爷居然那么冷酷,我没法在梦中见到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老天爷!你本就不应该断了我们的缘,你更不应该断了我们的相互思念!这太不公平了! 邻居们宽慰我:就是因为润美太爱你了,所以她希望你不要再梦见那永世不能再回头的过去;她希望你能从风雨中走过。你虽然梦不到她,但是她会日夜陪伴在你身边,护着你、守着你。我泪如雨下。美美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要给我明确的回答。 美美呀美美!你不知道,你永远无法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 …… 就在沈惠民内心的痛苦不断加重的日子里,社会上却传开了种种对他不利的议论。有人说沈惠民对妻子很刻毒,长期以来对妻子的工作、生活不关心,只图自己做官、出名,要不然,哪有妻子投江,下落不明,身为丈夫却不管不问的。就是一般的朋友,普通的邻居,也不会是这种态度。有人说柳润美是中了沈惠民设下的阴谋才寻短见的。她是一个性格开朗,意志坚强的人,经历过艰难困苦,也承受过大风大浪,要不是中了圈套,她怎么会寻短见。 这时,从中央纪委转来举报信:柳润美投江,是因为沈惠民在金牛山建了别墅,养了小蜜,还生了个女儿。为了此事,她与沈惠民早已闹得水火不相容,只是为了顾及影响,矛盾没有公开。沈惠民越来越不把她当人看,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被迫寻了短见。 没隔几天,又从全国最高人民检察院转来举报信:沈惠民得了一位个体老板的好处费一百万元,结果又把这位个体老板的独生子给法办了。这位个体老板对他恨之入骨,那天夜里带了几个保镖,来到沈惠民家里索要那一百万元。沈惠民闻讯从后门悄悄溜走,柳润美被堵在了家里。这位个体老板逼柳润美偿还那一百万元。柳润美说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无能为力偿还这笔巨款。个体老板使了个眼色,几个保镖抓起柳润美的两只手,按到桌面上,挥刀就砍。柳润美哇的一声吓得昏死过去,几个保镖又用冷水把她浇醒,对她警告:如果一周之内不偿还那一百万元,就要砍断她的手筋和脚筋。柳润美觉得担惊受怕过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所以她乘沈惠民不在家的时候,投江自尽。 上面转来的有关沈惠民的举报信,本来只有小范围内的几个人知道,但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很快传遍了古城的每个角落。人们大为震惊:没想到他们敬重的百变神探沈惠民竟是这种德行的人。看来如今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信任了。 这些话当然传进了沈惠民的耳朵里。他就像被黄蜂蜇了,脑壳涨大,难受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想解释,但不知向谁解释。他欲申辩,但不知向谁申辩。他鼓励自己:承受得起冤屈,才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了承受冤屈的;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了制造冤屈的。制造冤屈的人,肯定比承受冤屈的人过得风光和滋润。他沈惠民生来就是承受冤屈的命。这两种人,谁是小人,谁是大丈夫,历史会给予公正的评价。沈惠民默默地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一如往常地工作着。 沈惠民心里的话无处诉说。他想找一个地方一吐为快。以往碰到类似情况,有妻子在他身边,他可以向妻子倾吐。如今妻子离他去了,他连一个说知心话的地方也没有了。他更加想念妻子。上苍不公,不知把他妻子打发去了什么地方。他望穿双眼也望不回。 他思来想去,决定去丰阳市找儿子心柳说说心里话。“枫林1号”案的侦查工作正循序渐进,他抽身一天不成问题。清早去,晚上回,不会影响办案。 沈惠民来到武圣强办公室,向他提出报告,请假一天,哪怕是半天也行,前往丰阳市看望儿子,与儿子说说心里话。 武圣强盯着沈惠民,再看看他递交的请假报告,不解地问道:“你这个人才怪得很呢!你儿子生命有危险时,组织上安排你去看儿子,你死活不肯去。现在你儿子逢凶化吉,你却要请假去看儿子。眼下正处在节骨眼上,你不能离开。我不能批你的假。” 沈惠民问:“什么节骨眼?” 武圣强说:“这个你别问。你问我也不会说。反正眼下你哪里都不能去。” 沈惠民说:“‘枫林1号’案的侦破工作分工明确,进展顺利。我离开一天肯定不会误事。你放心好了!” 武圣强任他怎么要求,他铁了心一句话:不予准假。你沈惠民要全面抓好刑警大队的工作,不能出半点问题。出了问题他拿你是问,别怪他武圣强不近人情。 沈惠民对武圣强的话是从不打折扣的,今天却一反往常,犟着性子说:“武局长!我也是人啦!就是一头牛,拉了一春的犁,也该让它歇个一天半天的吧!我当天去当天回,保证不会影响破案。你就准了我吧!” 武圣强没想到沈惠民这样不听招呼。这也是他头一次见到沈惠民在他面前打反口,以前都是他怎么说,沈惠民就怎么做,从不说二话,更不会打折扣。今天一反往常。他瞪大了眼睛,差点要训斥他几句,但他立刻忍住了。其实他心里是同意沈惠民去丰阳市探望儿子的,只是眼前时机选择的不对。不过也不能怪沈惠民,许多内情他不知道。不知者不为过。他身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局长,受组织纪律的约束,又不能把内情告诉沈惠民。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对沈惠民说: “惠民啦!你我都是养儿养女的心。人的年纪越大,对儿女看得越重。将心比心,我对你的要求完全理解。平心而论,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一点也不过分。只是这时机选择的不对呀!我看要不这样吧!我派车去丰阳市把你儿子接回来,让你们父子团聚几天。你看这样行啵?” 沈惠民被武圣强的这番话感动了,喉咙哽哽的,眼睛湿湿的,他说:“我儿子的领导也要像你一样,不准他的假,那怎么办呢?” 武圣强说:“我出面替你儿子请假,我就不相信他的首长不给我这个面子。” 沈惠民说:“那不行!” 武圣强拍了拍沈惠民的肩,意味深长地说:“惠民同志!你我都是老同事,以大局为重是你一贯的风格。我相信你不会给我出难题。” 沈惠民发现武圣强看他时的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他尽管一时不能完全读懂,但他理解里面深藏的真心真情。他不再提请假去丰阳市看望儿子的要求。他起身就走。 武圣强拦住他,伸出手,说:“你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沈惠民茫然,问:“怎么啦?” 武圣强说:“我不批你的假,你就连手都不肯与我拉一下?” 沈惠民连忙伸出手。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互相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一切的一切,全在这一握之中。 沈惠民含泪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赶紧接听,脸上立刻洋溢出高兴。彭金山从宁乡给他打回电话报告: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大力配合下,几经周折,终于抓捕了桃花帮团伙成员周湘云。就地审讯,周湘云如实交待了与余非英一道实施入室麻醉抢劫的全部犯罪事实。追问她是否参与贩毒?她一口否定,而且口气特别强硬,说是如果公安机关查出她参与了贩毒的犯罪事实,把她拉去枪毙,她不讲二话。眼下,彭金山他们正押解着周湘云往长沙赶路。 沈惠民关掉手机,工作胜利的喜悦冲淡了个人情感的愁云。事业在他心中总是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他手脚发痒,想克制也不行。他关紧办公室的门,把茶几、椅子拖到一旁,腾出中间一大块空地。他独自在办公室里翻起了跟头,翻了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他在原地翻过不停,直到汗流浃背,直到内心满足,他才停止。 沈惠民一边擦汗,一边暗暗计算着韦珞奇、杜瓦尔回到长沙的时间。他自言自语:“这两个小家伙今晚也该回来了。” 局机关响起了下班的铃声。 这又是令他苦恼的时刻到了。每天下午下班铃声响起,别人都高高兴兴往家里走,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柳润美投江之前,家对他来说特别重要,失意时刻是他的避风港,得意时刻是他的清醒场。他就像一只放飞的鸟,无论飞多么高,无论飞多么远,最终都会准时地飞回到爱巢里。润美离他远去后的这些日子里,对于回家这个问题,他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痛苦。他恋家,恋润美留在家中的气息。他对家中的一切未作任何改变,仍然保留着润美布置的原样,哪怕连茶具、餐具摆放的形式也不变换。他回到家里,眼前总是浮现润美忙前忙后的身影,总是闻到润美身上散发出的芳香,可就是听不到润美的声音。他用餐时,睡觉时,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很凄凉,很害怕。随着日子的推移,家在他心中的位置渐渐发生着变化。他想回家,但又不敢回家。错综复杂的情感折磨着他,对于每一次回家还是不回家他做着艰难的抉择。 这时,局机关的同事全都下班回家了。整座办公楼只剩下沈惠民一个人了。他可以不回家,在办公室熬过一夜。但他要填肚子,要倾吐心情。他想了想,走出了办公室。 沈惠民骑上他的那辆摩托车,驶出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驶上枫林路,像一朵浪花,融入了滚滚车流中。 沈惠民驶上湘江一大桥,经过通向橘子洲头的分道时,他没有转向,连望也没有望一眼,直驶而去。他不是不想望,而是不敢望,他生怕自己望了以后,立刻改变主意。 沈惠民穿越湘江一大桥正中,他加大油门,疾驰而去。那里是他的伤心之地,他连扫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骑着摩托车驶过柳润美投江的桥段,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稳把方向,朝着西湖桥驶去。 沈惠民一路顺利地来到了碧莲河餐馆门前。他锁好摩托车,走进了餐馆。他早已作好打算,菜不要多,点上两荤一素,酒却不能差,一定要老渡口白酒,半斤不能少,自己把自己灌个半醉,然后往妻弟柳成行的床上一倒,什么都不知道,免得一夜到天亮翻来覆去,想这想那,那实在太痛苦了。他只有什么都不想,糊里糊涂睡去,第二天工作起来才有精神。 他还没有落座,看见柳成行对两个税务干部弯腰点头的侍候。沈惠民认识这两个税务干部,他欲过去打个招呼,表示客气。这两个税务干部对他的到来却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搬了一堆精美挂历,要柳成行买下。柳成行暗示沈惠民不要过去打招呼,极不情愿地付了挂历款。他对两个税务干部说:“等我采购了乌龟、野生水鱼,再请二位兄弟小聚一杯。” 两位税务干部收了挂历款,相互对视一眼,对柳成行说:“好!改日再聚。”他俩从沈惠民身边走过,装着没有看见似的,走出了碧莲河餐馆。 柳成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进了料理间。他对沈惠民的到来心里感到高兴。他吩咐厨师给姐夫配上几道下酒菜。 他托了一碟花生米,走向沈惠民。不等他与沈惠民打招呼,门口走进了两个卫生防疫干部,冲他直招手。他知道这种人此时上门,绝对没有好事。他心里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得罪这些人。他把花生米放在姐夫面前,一句话没说,赶紧笑脸相迎那两个人。 两个卫生防疫干部指着门外一辆双排座的汽车说:“给你送来了统一标准的卫生餐具。你花几个钱,为老百姓买个身体健康。” 柳成行明白,不买下他俩的卫生餐具肯定不行,以后的日子里他俩就会经常上门检查,不是指责他这也不行,就是怪罪他那也不行,碧莲河餐馆根本莫想营业。他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得被迫以高于市场价三分之二的价格,买下了这两个卫生防疫干部推销的卫生餐具。 沈惠民看到这种做法,心里极为不满,他欲上前说什么。柳成行暗暗朝他使眼色,希望他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柳成行送走了两个卫生防疫干部,心想这下可以陪姐夫安安静静喝杯酒了,好好说说话了。他正要在姐夫身边落座,又看见两个治安巡防队员走了进来,边往里走边喊:“柳老板!生意兴隆呀!看着你财源滚滚,日进斗金,真让我们羡慕疾妒恨。” 柳成行迎了过去。 沈惠民心想:治安巡防的,应该不会搞推销、搞摊派吧?他来不及作出判断,两个治安巡防队员用行动作出了回答。其中的一个对柳成行说:“你的生意这么好,都是因为有我们替你保驾护航。冬天就要到了,我们巡逻没有保暖衣、没有保暖手套,这不行呀!购买这些装备需要一大笔钱。我们没有钱,政府也不给钱。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请柳老板支持一部分。柳老板财大气粗,不会在乎这点点小钱。” 沈惠民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要冲他们大吼。柳成行赶紧按姐夫坐下。他一把掏出1000元钱,递给了两个治安巡防队员,并将他俩送到门口,嘴里连声说再见。 他回到沈惠民身边坐下。沈惠民冲他说:“你怎么这样没胆量。你惯纵了他们,一是给政府抹黑,二是害了他们。” 柳成行叫苦道:“我的哥哥!你是不晓得。我要是不照他们的要求做,我就只有关门回春柳湖,莫想再吃这碗饭。” 他为了不影响沈惠民的心情,连忙转换话题:“有钱大家花。左手出,右手进。只要平安无事就行。沈哥!我陪你喝几杯。” 沈惠民摇了摇头,无赖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个社会呀,怎么说它好呢?” 柳成行连忙说:“说了也白说。只有再出一个像毛主席那样的狠人,才管得住这帮邪人。” 他俩开始对饮。 兄弟俩一杯过来,一杯过去,都有很多话要说,可都没有说几句话,反反复复说得最多的就是两句话:“一切都在酒杯中!”“来!一口吞!”沈惠民果真喝醉了,躺在柳成行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回到办公室,对邬娜瑰的去向作了深刻的分析,拿出了缜密的侦查方案。他暗暗发誓:无论自己身心多么疲惫,也要指挥队友将邬娜瑰缉拿归案。 上班铃声响起。令他十分高兴的是,韦珞奇、杜瓦尔踩着铃声的节奏,押回了“美人痣”女子。 沈惠民立即与“美人痣”女子谈话。在他的启发下,“美人痣”女子又回忆起了曾听余非英说过的几桩入室麻醉抢劫案。整个案情又有了新的突破。 沈惠民非常高兴。他这个工作狂一旦进入侦查角色,就把个人的一切烦恼和忧愁抛到了九霄云外。“枫林1号”案的顺利推进,给了他青春的活力。他又像往日一样,遇到高兴事,就要翻跟头。他独自悄悄地来到蓝天公安分局操场一角,看看四周无人,连连翻起了跟头,翻了一个,又翻一个,由慢到快,连连翻腾,操场上卷起了一阵风,风势渐渐增大,升高,好似龙卷风。他像抽烟的人一样,过了一阵瘾,感到浑身轻松。他翻够了跟头,便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沈惠民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翻跟头。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对他的一举一动,早有人在背后暗暗监视。他昨晚在碧莲河餐馆醉酒的神态,今晨在操场翻跟头的场景,全都被人拍了照,录了像。他一概不知。他本来就是个不设防的人,尽管他的职责是打击和惩治刑事犯罪,但他对自己身边的同事、朋友、熟人,总是从好的方面看,从好的方面想。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沈惠民是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亦无。他觉得处处提防别人,自己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那样活得太累。害人之举千万不可为。害人终归害自己,连子孙后代都不会得到好报应。所以,他总是用一双笑眼看待周围的人和事。如果此时有人提醒他,在他背后有一双监控的眼睛,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他会回答:千万莫大惊小怪。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人家监控我,碰哒鬼咧,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又有种种新的说法传开了: 沈惠民没日没夜的翻跟头,倒立着走路,变得疯疯癫癫了,再不能当民警了,更不能担任刑警大队长了。 沈惠民深更半夜站在湘江一大桥上,望着江水没完没了的说话,像个痴呆,像个傻子。还让他继续担任刑警大队长,既会误大事,又会给公安机关脸上抹黑。 沈惠民好酒贪杯,端杯就醉,醉了就抱妹。明目张胆违背五条禁令,应该脱掉他的警服,清除出公安队伍。 一时间,武圣强连续接到人事、纪检、督察等好几个部门的电话,说是有举报信反映沈惠民行为不检点,精神不正常,不像个警察,更不像个领导干部。建议从大局考虑,迅速挑选优秀人才接替刑警大队长一职。 这种时候,武圣强总是反问:“是吗?有这么严重吗?您看谁接替更合适呢?” 对方往往回答:“你听听大多数党委成员的意见嘛!党委副书记游良兴资历老,对全局队伍情况知根知底,烂熟于心,你与他多沟通、多商量嘛。暂时是你主持全局的工作,你要充分发扬民主,牢牢把好舵嘛!” 武圣强是个聪明人。他懂得这话里隐含的杀机。 他果真召开局党委会,提出议题:全局321个民警当中,谁最能胜任刑警大队长一职。 局党委会上,有人坚持:就是沈惠民嘛!还有谁比他强?有人则反对:俗话说得好,当家三年狗也嫌。沈惠民在这个位置上干的时间太长了,思维定势化,工作简单化,该退居二线了。符品仁任副职好些年了,让他接班顺理成章。有人主张既不选沈惠民,也不选符品仁,他俩竞争打了个平手,应该考虑挑选更加年轻,更有冲劲的人。持这种观点的人强调:切不可小看刑警大队长这一职务,因为长沙的刑事案件在全国是出了名的,放开别的不讲,仅反扒一项工作,就任务繁重。那些扒手不仅在长沙扒,而且全国各地哪里有重要会议和重大活动,他们就紧跟到哪里。所以刑警大队长实际上就是长沙城的名片。这个人选准了,对于提高长沙城的品位,提升长沙人、甚至湖南人的形象,将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 武圣强最后总结:今天只是议一议,请大家本着对党的事业高度负责的基准点出发,散会后继续深思熟虑,下一次党委会上再议。 散会不久,武圣强接到了达部长的电话,暗示他要注意工作方法,特别在人事安排上,不能搞一言堂,那样群众会怀疑他卖官,直接影响到他的转正。武圣强没有反驳一句,只是静静地听。 达部长突然问道:“你局里是不是有个叫沈惠民的二层骨干呀?你们局里的民警对他的反应很不好,说他逼死了堂客,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了。这种人还能不能用,你要多听听党委其他同志的意见。” 不等武圣强说话,达部长把电话挂了。 武圣强心里自从邝天野牺牲后时刻都感到很烦。柳润美投江,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心里更烦。此时接了达部长的电话,他心里更是烦上加烦。 恰在这时,局党委委员、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送给他一份《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其中一条规定下面还划了一道红线:科、所、队、股室一把手的年龄不能超过50周岁。 武圣强气愤地脱口而出:“操它妈!随心所欲,一天一变,什么新规定,这不是以人划线是什么?!看谁不顺眼,就以新规定为名把谁划在圈子外。像这样能管好干部队伍,鬼都会笑出尿来!” 董江湖吓了一跳。他还从没见武圣强发过这么大的火。 武圣强又对董江湖说:“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当今时代科学越来越发达,医疗条件越来越好,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中国人均寿命七十三岁,为什么五十岁的人反倒不行了,被编入了老朽无用队列。搞不懂!真他妈的搞不懂!” 董江湖说:“搞不懂就是懂了。懂了就是搞不懂。上面怎么说,你就照着怎么做,何苦动那个脑筋。” 武圣强盯了董江湖一眼,笑着说:“没想到你真的这么懂味。” 董江湖说:“我这是鲁班面前弄斧,关公头上耍刀。你别见笑。” 武圣强说:“不见笑!不见笑!”他边说,边在这份《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上画了一个圈,退给了董江湖。他两眼盯着董江湖,嘴里又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一串话:“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些管干部的人,总是在领导面前为那些不干事的干部说话!我看是不是把你下属的干部股改为不干股。甚至连组织部都可以改为走资部。你说呢?” 董江湖不敢回话,接过《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连连退出。他退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武圣强一眼,发现向来被人公认为谦和谨慎的武局长,自从邝天野牺牲以后,变得脾气有点暴躁;那张曾经非常干净的嘴里,一不小心就冒出了一串刺耳难听的话。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