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木子拿着身份证过了检票口,她戴上口罩,推着白色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进了动车车厢。 这个白色的行李箱跟了她二十年了。 到底是二十年还是二十几年,木子已经不记得了。 动车过隧道的时候,车窗变成了黑色,像是一面镜子,映着她那双眼睛。 木子看了看素颜的自己,眉毛很浅,细长的杏仁眼,看起来很柔和,很柔和…… 当再次回到那座小城,坐上熟悉的40路公交车,十七个站台就到了小巷门口,公交车会行驶过一段很长的公路,公路两旁的夏日绿色参天的香樟树,剪碎的阳光洒下,还没从车窗外的绿化树反应过来,就到了小巷口了。 那是一条很窄很长的小巷。 那是一条走了十多年的小巷。 木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那条小巷子的时候,是牵着父亲的手,参加他好兄弟儿子的满月酒,巷子里的院子里,摆满了酒席,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子就在阿姨的怀里,笑嘻嘻的露出牙龈。 木子当时七岁,她独自坐在一桌与眼熟的阿姨小朋友们,吃着饭,她们聊着一些无趣的话题,家长里短,木子看着父亲喝了酒,她跳下桌子,跑过去,气呼呼地拦住了他。 “爸爸,你肠胃不好,不能喝酒的!”她叉着腰气鼓鼓地说。 桌上传来哈哈哈的小声,男人拿起手上的一个杯子,上面印着头像的一个铁杯子,男人对她说:“木木,给你喝雪碧,别闹爸爸。” 木子两眼睛突然放光,她接过男人的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冲鼻辛辣又呛人的味道,就这么被她全部牛饮了下去。 “哎!老林啊,你这不厚道!哪有这么对自己的女儿的?” “那可是五十七度的白酒啊!” “这孩子喝之前也不闻闻!” 木子感觉自己飘飘然的,她被阿姨扶到了二楼的沙发上,看着眼前无数个阿姨和无数个吊灯,就这么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她第一次喝酒,就这么被父亲骗着喝了一大杯。 那年,父亲更忙了,经常不在家,偶尔逢年过节带着 她出去,逢人就说她七岁那年喝过了一大杯白酒的事。 父亲是个武警。 母亲? 母亲不知道,木子没见过她。 家里全部都是木桩,沙袋和很多锻炼器械的东西,木子从小就练扎马步,或者打沙袋,父亲在家,就爱看碟子,可他觉得那些碟子里的电影都太血腥了,不适合木子看,于是木子除了学习,做奥数题,就是打木桩,打沙袋,负重跑步、 要说什么亲子活动,那大概就是偶尔和父亲一起练拳吧。 她记得,八岁那年,父亲要去出一个跨省任务。 走之前,父亲给了她一把筷子,三十根筷子。 父亲说:“等你把这三十根筷子扭断了,你就超过我了,我就会回来了。” 于是木子每天放学回家就是练扭筷子,看看时间七点半,她捏着筷子,吃着煮的面条,等啊等,等啊等,到九点半,电话终于响了。 “爸爸!” “嗯,木木吃饭了没有?” “吃了,煮的面条,还卧了两个蛋呢!” “怎么没去大伯家吃饭?” “堂姐今天晚上好像要比赛,大伯陪堂姐,我就自己回家做饭了!” “木木,真棒!” “不,爸爸才是最棒的!爸爸抓坏蛋!爸爸最棒!” 木子没有告诉父亲,她其实没去大伯家吃过饭,她一直都在家里自己做面条。 周末那天,木子被惊雷吓醒了,她坐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的人影,她吓得不敢说话,那人是个小偷,翻箱倒柜的在找东西。 闪电鸣叫中,木子看到了小偷拿的是爸爸的一块金牌,爸爸以前获得的一块国家荣誉金牌,爸爸说那是含金的,很贵的。 木子小心摸着起床,她浑身发抖,又害怕,又不想那小偷就那么偷走了爸爸的金牌。 小偷进了卧室,木子躲到了床底下。 小偷说了句“没人?” 便去了厨房,木子心跳如鼓,偷偷摸出来,准备报警的时候,钻出床底就看到那张满是刀疤的脸。 “怎么可能没人呢?小姑娘。” 木子被绑在凳子上,家里的几桶菜籽油全都被倒在了地上。 刀疤脸蹲下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长的和上官林那狗i杂种真得不像,看来你确实是他领养的,但没办法,谁让他送了我们哥几个进监i狱呢,我大哥也吃了枪i子,你就下地狱去替他赎罪吧。” 门关了。 火光四起。 屋外电闪雷鸣。 可就是无雨。 木子浑身抖如筛糠,她拼命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整个人才找回了理智。 刀! 家里有刀! 哪里有刀?! 木子借力将自己摔在地上,往后爬去,她记得床下有把剪刀,是刚才她躲进去的时候拿着的。 木子费力地爬过去。 可火已经蔓延了,她心一横,双手移过去。 破窗而出后,她跄踉着大喊救火。 可当消防队终于来的时候,已经烧的七七八八,木子仰头看天,雨还是下来了。 顷刻间,暴雨已至。 可房子已经烧没了。 木子坐在警局里,等着大伯来接她,可大伯没等来,等来是警局叔叔的消息。 她爸爸,出任务的时候,没了。 木子站在人来人往的灵堂,看着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奶奶抱着爸爸的黑白照片。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杵在幻觉里。 细碎的,铺天盖地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像是浪打浪一样,快要把她淹没。 “真可怜,家被烧了,养父也走了。” “她怎么不哭?” “上官家的人说她这几天,一滴泪都没流呢。” “这么冷血啊,天啊!” “还不是亲生的啊,你看老林的那两个侄女,有个都哭晕了。” “所以说,孩子还是有血缘的好。” 木子抬起头,卷着小卷毛,一头红发的女人,披着貂皮坎肩,摸了摸她的头,慈爱地说:“木木,以后就住大伯母家了。” 木子就搬到了高楼商品房,这里有两台电视,还有电脑,还有大冰箱。 堂姐的屋里是粉色的,床罩是粉红色,床垫是席梦思。 木子晚上就睡在那张席梦思的床上。 堂姐睡觉什么都好,就是晚上爱拿腿踢她。 堂姐喜欢给木子喝牛奶,她老是喝了一半就不喝了,给木子说:“不能浪费。”于是木子就喝剩下的牛奶。 堂姐很节约用水,于是她洗完脚的盆子,木子接着洗脚。 木子每天低着头吃饭,低着头读书。直到期中考了,堂姐把试卷藏了起来,那三张期末考的试卷,是七十九,八十三,七十。 堂姐看着木子,指着她鼻子警告说:“你要是告诉我妈妈,你就死定了!” 木子点了点头。 可班主任打电话了。 堂姐跪在地上,她恶狠狠地对木子说:“你答应我的!你居然告状!” 木子摇了摇头,想说我没有,但大伯母一耳光下去,堂姐那张白嫩的小脸就五个巴掌印,大伯母问:“木木,你考了多少?” 木子低头说:“差不多。” 大伯母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她说:“你把试卷拿给我看。” 木子回到屋里,拿出那三张满分卷子,大伯母的脸色越来越黑,又是一巴掌。 木子吓得感觉跑到堂姐的旁边跪下,大伯母拿了跟电电线出来,木子拦着,拦不住,跟着堂姐一起身上挨了无数电线。 一条条血痕。 晚上,堂姐边哭边背对木子。 木子说:“对不起,真的不是我。” 堂姐起身,推了木子一把:“怪你!怪你!就是你!你害的四叔死了,家里也遭了火!你是个灾星!妈妈说的对,你就是灾星!” 木子发神地跌坐在地上。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是。” 可看到堂姐那张哭脸,她的话哽在喉咙。 九岁那年,大伯父快过生日了,堂姐说,要给父亲准备礼物。 木子问:“怎么准备。” 堂姐气鼓鼓地说:“不告诉你!休想和我抢爸爸!” 于是堂姐给木子分配了任务,木子拖地,堂姐煮饭。 木子拖完地后,想去厨房看看,但被堂姐反锁在了卧室里,木子只好做作业,直到门开了,厨房烧起来,一片火海,堂姐哭着问:“木木,怎么办,妈妈会打死我的!” 木子带着堂姐跑下楼,报警。 人来人往,警报声,七七八八的交谈声,还有堂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伯母和大伯回来了。 堂姐抓着木子的手,那双小手颤抖地拉着木子,大伯母问:“怎么回事?” 木子低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堂姐才不会挨打,直到她抬起头看到堂姐指着她说:“木木说,爸爸生日要给爸爸惊喜,于是她在厨房煮饭,把厨房烧了。” 木子震惊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堂姐。 她震惊地看着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两张脸。 她感觉所有声音离她远去。 淹没头顶的是一片汪洋。 她坐在爷爷奶奶外面的客厅,听着家里的人为她吵成一片。 她受不住的跑了。 她跑回了她和爸爸一起住的地方,蹲在那里,那房子已经拆除了,除了一片碎石砖瓦什么也没有留下,她睡在碎石砖瓦里。 之后,她被叔叔领养了,叔叔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听说爸爸曾经为他挡过子弹,阿姨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有个小弟弟,弟弟已经两岁了。咿呀学语很可爱。 她提着自己的衣服,还有白色的行李箱,牵着叔叔的手,走进了那条又长又深的小巷子里。 叔叔和爸爸一样是个武警,经常出任务,阿姨开了个花店,是个柔柔弱弱人,脾气相当好,叔叔家里也有沙袋,也有木桩,叔叔也经常和木子练拳。 叔叔说:“木木,很厉害啊,叔叔不在的时候,木木可要保护好阿姨和弟弟啊。” 木子点了点头。 叔叔说:“木木要笑啊,木木是最乖的孩子了,为什么不喜欢笑呢。” 于是木子笑了一下。 叔叔说:“木木,真乖。” 木木还是喜欢负重跑步,她放学之后,会带着弟弟一起在拼图垫上学摔跤。 后来,木子以全科满分的成绩,上了小城里最好的学校。 那天,阿姨给木子买了件红裙子,木子老是晒太阳,皮肤黑,穿着红衣服黑得更像个猴子,弟弟笑着拍着巴掌说:“姐姐像个瘦猴子!” 木子看了看镜子,她觉得新裙子很好看,即使皮肤黑,她也是最好看的那只猴子。 进了新班级的那天,所有的人都站在讲台上,木子旁边站着个女孩,肉脸,皮肤白的像雪一样,两边的脸颊粉粉的,她也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穿着红色的皮鞋,看起来像个小公主一样。 木子拿肩膀碰了她一下说:“你好白啊。” 女孩笑了笑说;“你好黑啊,是刚从三亚回来吗?” 木子:“三亚在哪?” 女孩笑了笑:“就是海边啊,那里离赤道近,去那里玩的人都会晒黑的。” 木子笑着摇头。 “你叫什么?” “我叫上官木。木头的木。” 女孩笑着说“我叫林柆,有三个木呢。” 木子看着林柆一张粉嫩的脸就觉得欢喜,她性格好,喜欢画画,尤其是喜欢上课的时候,画画,书上全都是铅笔画的小人,林拉说,那是动漫! 木子不知道什么是动漫,她只看过电视里的动画片,还是陪弟弟看的,于是林拉借给了木子几张碟子。 木子放回回家的时候,就播放着看,可弟弟要看动画片,木子就不能看碟子了,于是木子只好等着周末的时候,等阿姨带弟弟去博物馆,木子就可以在家里看动漫。 后来弟弟也要看,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但弟弟喜欢凑近电视看,他说字幕太小了,看不清楚,日语也听不懂。阿姨发现这件事后,问木子:“子豪才五岁,眼睛毁了怎么办?” 从那以后,木子就再也没借过碟子,也没开过电视了。 每次待在教室,大家聊着火影忍者,海贼王,鲁鲁修,木子坐在那里,像是听天书的一样。 “上官木,你不会没看过吧?网上都更新了!” “对啊,你们不知道鸣人暴九尾了!” 木子小声地说:“我家没电脑。” 聊天的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觉得电脑是每个家庭必备的事情,甚至在计算机课的时候,大家玩游戏,木子也只是坐在旁边看着。 “木子该你选游戏玩了,什么,不是吧?你玩4399小游戏?!” 木子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玩的啊。” 后来木子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月考下来了。 木子考了第一。 木子挠了挠后脑勺,考试是按排名选座位的,木子选了之前的位置,该林柆了,木子对她笑了笑招手,可林柆心虚地对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坐到平时一起聊动漫的女生那边了。 木子的笑容僵住了,手也僵住了,她拿着笔的手也僵了。 在班级待的越久,大家下课聊天的话题也就越多。 新款耐克出来了,你们知道吗? 你们之前去哪里玩了? 那个明星出了周边,买了吗? 某漫画家的单行册出了,你们买了吗? 木子没有聊的,她只能埋头做作业,可作业就那么多,题也就那么多,当她已经把这学期的英文单词全部背完了,语文课本的内容全都能默写了,奥数题题册也写完了,他们的话题像是无休止一般。 木子课间没有事情干了,她就在操场上跑步,十分钟的课间,她能跑两千米。 放学回家,弟弟看动画,她打木桩,弟弟学习,她监督,周末,弟弟和阿姨出去玩 她就把打开电视,看完了所有节目,然后等着周一到学校的时候,和大家聊天,可她发现,她和大家的话题永远是脱轨的。 期中考过后,大家问:“上官木,你这次考的怎么样啊,让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爸爸说过,做人要谦虚,大家都喜欢谦虚的人,木子想了想说:“题还是有难度的,最后的题,我觉得自己做错了,英文听力,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木子,你前几天复习了吗?” “对啊,我可是熬夜了,期中考可是和我的零花钱挂钩啊!” 于是大家又开始聊零花钱,聊完一圈之后看着木子。 木子在八岁之前,是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的,家里都是几百几百的零钱,后来去了堂姐家,零花钱都是给了堂姐,让她们一起用,可堂姐总有借口买这样那样的东西,芭比娃娃一直在更新换代。 后来到了叔叔阿姨家,子豪的东西都太贵了,所以除了公交车,不公交车有公交卡,那她有过零花钱吗? 木子陷入了沉思。 就在木子仔细回想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后来,期中考下来了,木子又是第一。 班级重新选位置,旁边换了副新面孔,那女生妹妹头,皮肤白的能看清楚血管,带着眼镜,整个人很瘦,木子觉得她甚至比自己还瘦。 她看着木子,神色冷淡。 她叫尉迟之荔,大家都很喜欢她,她和林柆一样,在班级里打成一片,不过她不太爱说话,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但女生就是很喜欢她,爱和她搭腔,木子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哥哥是高中部的学长,也是公认的校草,在女生里有着极高的人气。 三月考后,旁边坐的人还是尉迟之荔,期末考完了之后,阿姨去了木子的学校开家长会,木子站在外面,尉迟之荔看着她,虽然两人当了两个月的同桌,但尉迟不爱说话,应该是不爱和她说话,现在开家长会,就在外面站着,她那双眼睛瞪着木子,像是能瞪出两个洞一样。 放暑假,木子每天辅导弟弟做作业,然后负重跑,打沙袋,打木桩。 弟弟爱在家里看动画片,木子把电视关了,两人像是开始了游击战,弟弟偷偷看电视,木子就把电源拔了,两人吵了起来,弟弟跑着出去,头磕在了尖角上,流血了。 弟弟哭着说:“坏姐姐!坏姐姐!” 木子连忙拿东西给他清洗伤口,贴了个纱布,伤口不深,只是那一片都青肿了。 晚上,木子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听见阿姨和叔叔在吵架,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听觉不要那么敏锐,隔着门板,都能听得清楚他们矛盾的源头。 自己花了叔叔阿姨很多钱吗? 原来那所小城里最好的学校,一年的学费要一万多。 自己考的太好了,所以他们才让自己读那么好的学校吗? 后来,周末的时候,弟弟和木子不在独处了,弟弟跟着阿姨去了花店,木子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她就在外面晃悠,晃悠,路过一家咖啡店,尉迟之荔和他哥哥正在那家咖啡店里,吃甜点,那么大的杯子里,冰沙那么高,木子记得爸爸在的时候,也会带她来吃。 她考年级第一的时候,爸爸就会给她五十块钱。 尉迟之荔桌子上,放着很高的芭比娃娃,木子记得自己也有一个,不过在那把大火过后什么都没有了。 木子很想爸爸。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墓园,烈士墓园,她摘下路边的一朵小白花,放在了墓园上。 木子小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为什么别的女孩都是‘兮’啊‘柔’之类的,自己要叫木头的木,爸爸笑着扯着木子头上的小羊角说:“爸爸叫林,是森林的林,那森林的孩子是不是就是树木了吗?那你叫木木有什么不对吗?” 木子想着邻居老是趁爸爸不在的时候,说自己是领养的,可爸爸叫林,她叫木,他们就是一家人,于是木子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木子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笑了笑。 那天又下雨了,夏天很讨厌,老是下雨,木子被淋成了落汤鸡,她回家的时候,天黑透了,叔叔急疯了,和阿姨吵起来了。 木子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初二的第二天,木子收到了一份礼物,是林柆送的,一只企鹅毛绒小挂件,那是她去香港迪士尼的时候,觉得很可爱,买的。木子开心的挂在了书包上,然后凭借成绩分座位的时候,尉迟又坐在她旁边,林柆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木子不喜欢和尉迟坐同桌,因为尉迟老是用很冷的眼神看她,平时一天下来,两人也说不到十句话,木子觉得尉迟好像讨厌自己,可木子很奇怪,这人为什么讨厌自己,还非要每次都和自己坐同桌。 上生物课的时候,课本上有个克隆羊叫做多利,尉迟很喜欢绵羊挂件,她的书包挂件是绵羊,文具袋的造型是绵羊,甚至连笔头都是绵羊,因为字之荔,大家觉得之荔,没有多荔好听。 于是大家开始叫她多荔。 而尉迟不喜欢木子叫她外号,因为两人都是复姓,好像非要让全班人都知道,她俩关系并不好一样,尉迟叫木子“上官”,于是木子叫她“尉迟” 初二体育课,增加了很多项目。 木子发育的很快,初二的时候身高已经一米六三了,放在女生堆里很是扎眼,体育课换了新的男老师,他把男生,女生分成了两队,男生二十九个人,女生三十一个人,队列保持整齐,木子就分到了男生那边。 男生和女生的项目数量不同,男生做俯卧撑的时候,木子不知道做还是不做,就站在那里,成了男生队里最扎眼的存在,后来五十米计时跑。 木子跑了五秒,在男生里面也算是最快的,而且考核不管什么项目,木子拿的都是最高分。 于是为了队伍整齐,老师说:“你就和男生的标准一样吧。” 于是木子就和男生的所以项目一样了。 那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开始流行武侠风,东方不败的‘要练此功,必先自宫’席卷了全校,木子站在男生队里,模样还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浓眉细眼,她的手腕上还有很重的烧伤。 大家觉得上官木不就和东方不败很像吗?长相中带着妖,皮肤却比男生都黑,像个太监一样,不男不女的。于是她喜提外号小木子。 小木子,清宫剧里称呼太监的名字。 大家叫着开心,木子也觉得名字很可爱,班级轮卫生,轮到木子和另外个女同学,可女同学胃病犯了,林柆就顶上了,两人本来好好的扫着地,结果疯起来了,两个女孩拿着扫把你追我赶的跑到了楼顶,看到了初三的学长蹲在那里抽烟。 林柆说:“学校不能抽烟!要给处分的!” 木子站在那里,学长抓起林柆的袖子,威胁她,林柆被吓哭了,木子有点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很生气,于是她动手打人了,像小时候和父亲练的那样,像平时和叔叔练的那样,她把两个将近一米八个子的男生,一个牙齿打掉了,一个推下了楼梯。 性质变得更恶劣了。 阿姨被叫来时候,木子站在那里。 两个男孩哭得哗啦啦的,颠倒黑白,男孩的母亲指着阿姨骂,说她不会教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爹了,才这么野。 阿姨说:“对,上官木的父亲是去世了,我是收养她的监护人。” 木子站在那里,觉得喉咙像梗住了,她张不开嘴,迈不开步。两人的医药费赔偿要到了四千。 木子站在那里,脸红了白,白了红。 当天晚上,阿姨和叔叔又吵架了,弟弟一直哭,木子想碰弟弟,可弟弟甩开木子的手,他说:“全都怪你!不是你!爸爸妈妈也不会吵架!” 木子想说对不起,可弟弟哭喊着说:“爸爸答应了给我买电脑的!因为你,我的电脑也买不了了!你赔我!你赔我!” 木子想,大家是不是都讨厌她,那她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周一去学校,木子起来的很早,她到了教室,发现林柆也到了,她抽屉了多了早餐,汉堡牛奶还有一大摞漫画。 林柆拉着木子的手,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 之后木子的课间生活变得丰富了起来,林柆总会给她买各种东西,去了小卖部冰淇淋啊,烤肠啊,早餐顿顿牛奶是必不可少的,木子感觉自己喝牛奶皮肤都白了。 体育课,老师开始教大家打篮球,木子单手腕力很强,投了个三分球,漂亮的弧度,全场尖叫。 木子开始和男生们一起打篮球了。 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每次投篮都是三分球,学校的春秋两季运动会,参加了四个项目,四个都是全校第一。 木子发现,即使自己没电脑没看过动漫,也不追星,大家还是喜欢下课课间和她腻在一起,大家一致认为,小木子是太监,可木子文武双全,脾气好,性格棒,做什么也不能是那阴阳怪气的太监,要比也要朝圣人那里去比,什么孔子,老子,墨子之类的,于是大家后来改口叫她木子了。 三月考后,木子体育课拉肚子回教室,发现尉迟在哭,她趴在凳子上,哭得断断续续,木子走过去,她一摞的课本上,上面是成绩单,木子看了一眼,第一名,上官木,第二名,尉迟之荔。 木子想了想,好像从初一开始老师念完她的名字之后就是尉迟的名字,也就是说,她一直都是第二名,怪不得,之前班上老是调侃她叫做尉迟老二,万年老二,哥哥在高中部当老大,妹妹在初中部当老二。 木子拍了拍尉迟的肩膀,她眼里挂着泪珠,一张笑脸白的俏生生的,木子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 尉迟说:“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木子说:“你会的。” 尉迟:“你在羞辱我?!” 木子:“……”我真没有。 初三。 班上转来个插班生,她有先天心脏病,头疼病,而且膝盖还有问题,瘸着一只腿,因为不能碰冷水,所以几乎不洗头,常年带着帽子。 班上的同学开始还热情,可插班生总说自己国外来的,说话动不动的说着意大利语,言谈间总是要压人一头,大家觉得心烦,后来都不愿意搭理她。 木子自然也和她没什么交集,直到收到了一封情书,约她在学校的后巷子见面,信封里面有块德芙巧克力,木子舔舔嘴,吃了一块,没忍住吃完了,看了落款还是不见不散。 想着吃人嘴短,那人还‘不见不散’就去吧。 于是木子拿着信纠结了半天还是去了,结果没看到送信的男孩,看到插班生被堵在巷子里。 “听说你身上都是限量款啊!” “看你的包还是进口货!” “交点保护费吧!” 木子本想不再管闲事,结果那几人开始过分起来,直接上手抢,插班生大喊道:“那是我爸爸给我买的!你们不能抢!” 木子头脑发热,又打人了。 不过幸好,人没找麻烦,直接跑了。 木子和插班生大眼瞪小眼,插班生说:“你能送我回家吗?” 木子想说不能,但插班生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家在哪?” “这附近,很近的。” 木子扶着插班生回家了,那是个很温馨的小家,插班生的母亲长得很美,看起来柔弱,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她做了煲汤和炒菜,红烧肉看起来很香,木子被留饭了,她吃了很多,吃了三大碗干饭,阿姨一直给她挑肉,木子吃了很多肉。 木子平时在家是不吃肉的,因为叔叔要吃,叔叔要工作,弟弟要吃,弟弟长身体,阿姨要吃,阿姨要赚钱,于是木子就说自己喜欢素食,不爱吃肉。 木子喜欢上了插班生的妈妈,她喜欢画油画,家里全是摆放的油画,但阿姨也是个身体不好的人,老是咳嗽,木子为了防止插班生每晚上再遇到抢劫的事情,她就送插班生回家,十次九次都被阿姨留饭了,木子感觉自己胖了。 木子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叔叔阿姨罕见的坐在客厅里等她,木子看着两人的反应感觉气氛很不对劲。叔叔的脸是黑的,阿姨的脸是红的,脖子也是,像是两人吵了很大的架。 叔叔问:“木木,你最近为什么老是晚回来?还老是不吃晚饭?” 木子:“我在同学家吃晚饭呢。” 叔叔:“那你房间那么多的东西哪里来的?还有你给豪豪的巧克力。” 木子:“同学送的,我就想着和弟弟一起吃。” 气氛有些凝结。 阿姨突然爆发的甩开叔叔的手,大声质问:“家里最近陆陆续续的少钱了,豪豪的储钱罐里的钱也少了,是不是你偷的!” 木子愣住了,摇了摇头。 “开始是一块,五块,十块,现在是几百,几百的!你叔叔的钱包少了几千块的现金!这个家,你叔叔不会拿这个钱,我也不会拿,子豪才七岁!他懂怎么用钱吗?!小偷难道要从五块,十块偷起吗?!” 木子拼命摇头。 “王铁!我一直不想说!因为你老说上官林帮你挡过枪,你们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女儿你有义务照顾,那我问你,这个女儿都不是他们上官家的种,谁生的都不知道!你照顾什么啊?!之前害的豪豪头磕出血,那么大的伤疤,现在还留着!现在又偷钱!以后是不是要背着我们把房子卖了?!” “好了!闭嘴!”王铁吼道。 木子抓着书包带。 “木木,回房间。”木子低着头回房间,她放下书包,可隔着门板,外面的争吵一字一句的传来,木子曾经一度为自己的听力好而自豪,因为每当爸爸半夜回来的时候,她总是能听到脚步声,然后起床扑进他的怀里,她科科满分,父亲每次都在聚会的时候炫耀。 而现在门外的声音传来,木子捂住耳朵,但声音就那么钻了进来,从耳朵缝里。 “就算是木木偷得又怎么样?!你看她冬天就一套衣服,毛衣裤子,外套,你全给她买黑色,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买黑色?!之前她那件橘色的高领毛衣穿了一个月了,脖子那一圈,手腕那一圈全是黑的!你就干脆直接全给她买黑色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 客观上描述,不太想花太多的笔墨写木子过去的故事,写的时候,我也很难受,不想让自己难受,所以时间线拉的很快。就当是交代前因后果了。 其实从前文来看,就能猜出来木子没有个美满的童年。 可以说她人生的光都是朋友照亮的。 这也是后来,她被掰弯的不可抗力。 其实大家应该猜出来了,是弟弟偷得,不过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见天日的。所以后文也不会出现什么弟弟承认错误道歉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