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洺加排在后面，他心里是很冷静的，对打抑制剂并没有抵触情绪，只是对接下来的命运，他稍稍有点茫然。 他从小就是孤儿，守着偌大的家业，和一个男爵的爵位，受人的闲话和觊觎，他也活到了如今，之后结婚，一直没有办法和丈夫有性关系，他依然扛过了这个压力，那么，以后的路，即使再坎坷，也总是能够走下去的。他这样安慰自己，便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注射omega抑制剂一定要从背上的omega腺体注射进去才会很快产生效果，所以注射得非常慢，洺加排在长队里，觉得长队完全是以蚂蚁移动的速度在往前，他很担心到自己的时候，omega抑制剂是不是就用光了。 omega抑制剂在市面上是禁品，omega擅自使用抑制剂在奥斯帝国是犯罪行为，所以洺加觉得这船上恐怕也不会备有太多抑制剂，之前广播里说抑制剂够所有omega使用，一定是为了安抚人的。 当然，船上会备有omega抑制剂这种禁品，原因不言自明，比起将omega这种生育优势人类的生育机器送给敌国，为他们生育alpha和omega，还不如让他们都失去生育能力。 洺加深吸了口气，心口再也暖不起来。 他曾经看到过几百年前的书，那时候，要是omega将被敌国抓住，在之前就会被直接处死，alpha有权利和责任让自己的omega不被敌国占有。当然，政府和人民其实更希望omega们是自己为大义而自杀。 现在这种只是给注射omega抑制剂的事，实在是十分人道了。 这中央巨型大厅设置了单独的中央装置，所以大家在这里面，再也没有感觉到飞船的晃动，虽然地面不再晃动，但是恐慌依然没有从人们心中消失掉。 船长这时候站在了前方的平台上，他拿着扩音器，依靠最原始的方法和大家喊话，这也是为了防止信息被敌军劫走。 船长给所有人行了一个军礼，说：“敌军想要活捉我们船上的omega，所以并没有将我们飞船轰炸解体，但是，我们也阻挠不了他们太久，他们大约会在二十分钟后登船，到达这中央大厅的时间，是在半小时后，我们所有alpha和beta，都有保护omega的义务，omega注射了抑制剂后，请混在beta里，大家之后保证口径一致，说船上的omega都被救生舱发射出去了。” 说到这里，船长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所有alpha，将会为这艘飞船和你们战至最后一刻，所以，即使你们所有人都被俘虏，但也请不要忘记祖国的荣耀，若是死亡，请向祖国的方向，若是活着，请不要忘记曾经的国土，若是能够回到我们的国家，请记住，要尽最大的努力。” 他说完，又对所有人鞠了一躬，就准备从平台上下去了。 洺加这时候大声问了一句：“船长先生，我想知道，我们的船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被敌军阻截住，切尔诺前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受到攻击，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洺加的话直入问题中心，大家都看向了船长，船长只好回答道：“我们的定位系统被敌军悄无声息地攻击了，这致使我们的飞船偏离了航线，而且敌军破解了我们的通讯密码，所以，恐怕切尔诺方面一时根本无法发现我们被阻截住了，切尔诺方面是不是也受到了攻击，我们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是，恐怕情况不会好。” 他的回答，让大多数人都有些崩溃，第一是不可能得到切尔诺方面的营救，第二是切尔诺边星一带有大家的亲人，也许他们现在也在迎战，说不定战死了…… 在船长又要下平台的时候，就有人飞快地从大厅外冲了进来，说道：“船长，我们的攻击系统已经瘫痪了，通讯系统也被敌军完全控制，敌军已经开始登船。” ☆、第四章 这个坏消息让整个大厅里的人沸腾骚动了起来，还没有注射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omega几乎都被吓得大哭，之前还畏畏缩缩不愿意注射抑制剂，此时则开始往前挤着注射。 洺加不愿意和他们挤，看着前方人头涌动，哭声震天，心里悲凉顿生。 船长已经从台上跑了下去，他想去和安萨帝国那边谈判，想为所有omega注射抑制剂争取一点时间。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很显然没有办法实现了。 在那报信的军官前来口传信息没有多久，大厅外面就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 这些声音让大厅里的人群更加涌动。 虽然这飞船上有五万多人，但是alpha都不会被安排过来，因为这里有omega，怕会出事，船工们也没有来这大厅，所以这大厅里其实只有三万多人，被分成了不少区域隔开。 大厅里响起了广播声：“非战斗人员，只要投降，我们一律接受，请不要做出反抗，对于反抗，我们格杀勿论！” 很显然，这艘飞船里的通讯系统，已经很可悲地全被敌方接管了。 omega们因为害怕而往前方挤着去注射抑制剂，这让医生的注射工作进行得反而很慢。 给omega注射抑制剂是一个很需要操作精准的活儿，不然效果就会不理想，于是对医生的要求也很严格，医生很显然不够用。 在洺加还没来得及去注射的时候，一边已经跑来了人，让将抑制剂发给还没有注射的omega，然后所有omega都赶紧混入beta中去。 一时间，这里兵荒马乱，甚至有人被踩踏到了。 但是为了生命安全考虑，大家还是赶紧照办。 洺加手里也拿了一支omega抑制剂，而且混入了一群beta之中。 他现在处在发情期的前期，信息素的味道十分浓郁，刚混入人群里，周围的人都看向他，有不少好心人提醒他：“天呐，你的信息素味道太浓郁了。” 洺加恳求道：“有哪位会注射？” 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女人说：“我是护士，但是从没有对付过omega的腺体。” 洺加还是将抑制剂的针管给了她，请她帮忙，这位中年女人也没有推托，赶紧将针管接到了手里，只是，握着针管的手却不断发抖。 洺加也紧张了起来，开始解自己的衬衫，要将背部的上半部分露出来，他的手颤抖着，额头上也冒了汗—— 大厅里太多人了，到处都吵吵嚷嚷，洺加完全没有办法注意别处，突然，大厅顶部响起了几声爆破声，砰砰砰…… 人群里发出惊叫声，白色的烟雾随着那几声爆破声从大厅顶部往下弥漫下来，很快就在大厅里扩散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了力气，这是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药物弹。 本来还吵闹的大厅，在转瞬间就这样被强制性地安静了下来，人群一片片地倒在地上，好在最初大家基本上都是坐在地板上的，这才没有造成太多伤害。 随即，大厅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是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听着脚步声，洺加即使因为失去行动能力而不能看到别处情景，也知道这是敌军的人，而且人很多。随即，他也嗅到了很多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这种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的味道让他更加难受。 很快，之前响在广播里的那个男声此时又响起了。 “所有beta和omega，我们将带回安萨帝国，放心，我们不会苛待你们。所有抓获的alpha，格杀勿论。” 飞船里的alpha，或者是战斗人员，或者就是飞船的高级管理者，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们还是抓了不少活口，大厅里在出现了一阵杂乱的声音之后，又响起了很多声子弹入肉的声音，砰砰砰砰……每一下都敲在这些无法行动的人们的心坎上，很多人都在无声流泪。 洺加这时候也哭了，对安萨帝国的恨意在血液中汹涌着。 alpha们的处刑，只在一分钟内就完了，但是鲜血的味道在大厅里蔓延着，里面还夹裹着alpha们的信息素的带着侵略性的味道。 这个味道，经久不散。 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现在，将这些俘虏带回我们的战舰，这艘飞船，我们将进行爆破，所有躲藏起来的鼠辈，只配为它陪葬，再从别处钻出的俘虏，我们将不再接受，格杀勿论。” 洺加的眼泪浸湿了他的面孔，心中的恨意烧得他的脑子发昏。 很快，就有运输车开了过来，机器人开始将大厅里软倒的人分类，按照它们的扫描结果将这些人如同货物一样装车，洺加听到有人在用安萨语喊话：“beta中青壮年走一号路线，到时候都要送到欧弥加星系上开荒，年龄上一百八十岁的，上二号路线，omega有吗，omega都走五号路线。未成年走四号。哦，漂亮的吗？漂亮的呀……” 他的这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笑，但是他紧接着骂了几句脏话，接着又道，“也先从四号线路走，你们这些狗崽子，闻到omega的味道就他妈的发情，老子给你们一人一枪，把你们蛋打爆，看你们还发。” 大厅里响起一阵笑声，和混杂着粗鲁话的怒骂声。 很少有奥斯帝国的人会安萨语，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士兵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就这么被几号路线给决定了。 洺加会安萨语，只是因为曾经对安萨帝国的信息感兴趣，就自己查来学习了，但是此时只是用来听这些士兵们骂脏话。 很快，机器人就清理到了洺加这里，他眼见着周围的人被拖走了，被机器人搜走了所有其他物品之后放上了车。 一个机器人来抱洺加上车，突然一个声音就响起了：“哟，就是这个omega了，已经在发情期了吧，信息素的味道我在百米外都能闻到，他的味道好特别，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有人说他：“就你鼻子灵。” 然后又是一声惊讶的声音：“哎，这个omega真漂亮呢。” “应该是个贵族，他的衣服都是手工制作，而且黑发黑眸在奥斯帝国也很少见。” 洺加黑幽幽的眸子里带着熊熊的怒火，看着在他面前弯下腰看他的两个敌国alpha士兵。 安萨帝国的这两个士兵穿着紫黑色和白色相间的军服，身材高大健壮，长得也不赖，其实算得上很英俊，只是此时，他们在洺加的眼里，世上就没有比他们还丑陋的生物体了。 那机器人看这两个士兵来处理洺加，就自动转到了后面去，将后面的人弄走了。 两个士兵中，眼睛带浅紫色的那个小声对另一个说：“我们把他偷偷藏起来怎么样？” 然后他被另一个抽了一巴掌脑袋：“我不会参与。你被处决之后，我会为你收尸的，将你的骨灰送回去给你妈妈。” 浅紫色眼睛的士兵就皱眉道：“真是无趣啊你。” 已经有一个军官走了过来，他声音铿锵有力：“胆敢擅自动omega者，就做好在众人面前自裁的准备。” 两人站起身对着军官行了一礼：“是。” 这个军官看了洺加一眼，就给这两个小兵一人一脚，道：“快滚。” 然后这个军官就招来一个机器人，让它将洺加抱去了五号路线的车上。 洺加完全不能动弹，但是能够看，能够听，能够闻到味道，能够思考，他的人生里，没有比此时更加无力的时候，他恼恨自己的弱小，憎恨安萨帝国的强大和残暴。 以前他的那些吊儿郎当的心思，在此时想来，在国家大义和众人命运面前，都是最无知而浅薄的东西。 车门“哐嘡”一声关上了，在黑暗里，大家都在无声地哭泣，慢慢地，众人身上的药效也在消失，洺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可以动一动手指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身体虽然沉重，却能够勉强挪动一下。 在这没有光明的车厢里，他们不知道待了多久，但大家大约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在原来的飞船上了，而是随着车厢到了敌军的军舰之中。 说不定他们之前所在的艾菲号飞船，已经被爆破。 安萨帝国一向以手段狠辣残暴闻名，大家已经不抱希望他们会手下留情。 随着被爆破的，还有他们留在艾菲号飞船上的行李，有孩子绘给前线父亲的手绘画，有母亲给儿子做的便于储藏的家乡特产，有结婚的纪念相册，有他们散落的衣物，有随了他们数十年的首饰…… 这些东西，都将随着艾菲号飞船的残骸在冰冷寂静的宇宙里飘荡。 等厢门打开的时候，洺加他们身上药效已经散去不少，他们可以稍稍活动，所以各自找了位置坐着，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躺着。 只是大家都不想说话，很少有人愿意说话，大多数人都在哭。 和洺加在一起的是几十个没来得及打抑制剂的omega，恐怕没人不对接下来的命运绝望。 洺加脑子里想的大多是仇恨，子弹射入那些保护过他们的alpha的身体里的时候，这仇恨就开始不断积聚，发现自己的同胞要被送往各处去开荒做奴隶的时候，仇恨便越积越多了，当他作为omega被对方的士兵品头论足打着邪恶的心思的时候，这仇恨简直要爆发了。 只是他没有力量爆发。 厢门打开，外面的光线让所有人都微微眯了眼，但是他们很快就被呵斥，呵斥的人用的是奥斯帝国通用语：“快下来！你们到地方了。” ☆、第五章 洺加虽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但是，还是手软脚软。 他坐在靠近厢门的地方，所以是最初出去的几个人之一。 因为脚软，踏出车厢的时候，他绊了一下就摔倒了。 但是无人来扶他，他也不需要谁扶。 他的目光扫了扫外面，发现这里是一个大厅，地上铺着地毯。 这里一览无遗，已经有些人被聚在了不远处的地方，大家都被要求蹲着，无精打采又惶惶然地朝他这边看来，他在里面看到了菲雷拉，也看到了德拉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