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家中回信
连续三次,从筐里掉出来的,都是咱们老东家丽来婉婉姑娘的那块萝卜。二勺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牙齿整齐排列在外面,健康又亮白。 “你瞧着吧,押季婉准没错!天意啊!”他乐得直拍大腿,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里头还透出了精光。这货保准在意淫自己赢了一夜暴富,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不知怎么,三娘心中却有一种直觉。这对头来势汹汹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押咱们婉婉姑娘真不一定靠谱,倒不是人家跳舞的技术不够牛13,我明敌暗的,还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就季婉了哈,不改了。”二勺将萝卜块儿收捡起来,“别别,大兄弟,稍等片刻,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三娘犹不死心,银子无小事,事关重大。待我再试一次,就不信真这么邪门! 二勺用手将牙签从嘴里抽了出来,“得得,你就试吧,师傅说的没错,你们女人啊就是麻烦。”三娘闭着眼睛,心中暗道,最后一次,抽到谁就是谁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各路神仙请保佑弟子押宝押中,赚了银子脱身成功,阿门! 采薇匍一进伙房,便瞅见二勺和贝贝二人挤在一角,贝贝紧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拿个盛菜的筐子上下抖动。不出几下便掉了一块灰白萝卜下来,二勺俯身捡起一瞧,嚷嚷着:“哎呦我去!居然还是季婉!老天爷开眼啊,待会我要再去加码!诶,这不是采薇姐姐吗?怎么今儿个有空来伙房转转?” 三娘一听赶忙睁开眼睛,只见她翘生生的抿嘴立在一旁,三娘将篮子往二勺手中一放,好比敌占区的穷苦百姓遇到了红军叔叔来解放,直扑过去握着采薇姐姐的双手,热泪盈眶,“恩人哪!”采薇被三娘这滑稽的动作取悦了,“咱们上外头说去。” 采薇姐姐也不挣开我的手,就这么一路牵着出了伙房。不管二勺那货在后头喊着:“哎,这个咋办,小贝子,哎哎……”咱俩像偷情的小仓鼠,左转右转往僻静的地方去。旁的人见了我俩这般倒不奇怪,他们都晓得芍药姐姐很是照拂伙房里头的小贝子。三娘觉得很得长辈照顾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自己长胖了,显得格外弱小又端庄。 比如黄大娘,上回就在房里专门教育我,不要在伙房里接那要换东家的话头,也不要当着其他众人的面儿,追问那么多为什么。三娘将灯火吹熄,爬到床上,“可是其他人不都说得挺欢快的嘛?”黄大娘解了发髻,侧身躺着笑到:“那可不一样,我们都是这舫里头的老人了,弯弯绕绕的,自有门路。你刚来没多久,以后便晓得了。人心隔着肚皮哩!” 左右无人,“你的信到了!”采薇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上面封口已经拆过。三娘接过,抽出薄薄的信纸,能认出是能武的字迹。 眼眶湿润了,掉下泪来打湿了信纸,特么这些字还有一半不认得!采薇拿出一面香帕擦了我的眼泪,“姑娘已经看过了,你放心吧,你阿爹阿娘没有大碍,只是你已经假死暂时回不去了,他们会托人过来,告诉你怎么去找你哥哥。你且安心在这儿呆着先。” 我只不停抹着眼泪,在丽来哭鼻子的时候比在林家坳子多多了,倦鸟不得归巢。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弱小,我的命运被这个时代裹挟着,连自由都得拼命去争取。 “采薇姐姐,谢谢你和芍药姐姐,我现在没有别的,只存了一些银两打算赎身,等以后我出去了,再找机会报答你们!我一定会的!” 采薇姐姐叹了口气,“小丫头,等你出去了再说吧,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们也只能帮你这些了。”一时之间,二人俱沉默了起来,想到各自的命运,万般不由人。 与姐姐道了别,三娘红肿着眼睛回了伙房,路上遇到管事照例又挨了一段排头。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原话,偷懒啊,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他一张嘴三娘便晓得下一句话包管是什么,没有一点儿新意。管事儿他老人家骂完了便移驾走了,三娘观察过,他除了丽娘和人们不骂,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得挨叼,频率随着级别升高依次下降。 若是在现代,人们必定会反击的,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人与人之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在你这儿打工,也能到其他地方滴干活。丽来却是不行,大家只能默默承受,不在沉默中变态,便在沉默中爆亡。对于管事,三娘没有多少仇视,都是打工的,级别越高,责任越大,担子愈重。倒是静心口服液,他值得拥有。 二楼梯上,陆含章摇着扇子,看着管事教训那个青衣小厮。年岁不大,身量未完全长开,明明是个女娃娃,却作男子打扮。管事嘴里唾沫横飞,那女娃娃也不反驳,低眉顺目的,用袖子偷偷擦溅到脸上的口水。露出的脖颈皮肤白皙,与脸上的肤色暗沉不同,想是做了伪装。上次见她,貌似正拒绝另一个小厮。倒是有趣!这丽来果然有些意思。 陆含章手中敲击着扶手,扇柄嗑在木质的扶梯上,发出轻微的颤声。算算日子,再过些时日,吴毅便该到了。每年冬至,舅舅均会和他一道来见母亲,只是今年边关形势未定,朝中主战的与主和的一派吵得不可开交。舅舅被派守边关,便只有堂兄一人来此过节了,倒正好赶上这一年一度的花魁大比。 口信中还提到了舆图的消息,思及此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心情烟消云散,转身往芍药那方去了。 ****** 美人靠上,丽娘闭目养神。太平宝象一旁,一缕檀香从雕花镂空铜炉中冉冉升起,丝竹乐器之声从四面八方沿着窗户飘散进来,小侍在丽娘身后,轻轻锤着她的肩头。 连日操劳,夫人圆润的肩膀减了几分,今晨起更衣,新缝制的衣裳竟松了两寸,回头得拿去改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