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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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芷青安居扬州,宋魁又跟在了她身边,周鸿其实已经接到过来恩泰不少封关于叶芷青的信,写着她在扬州过的如何风声水起,与府君夫人都有来往,城中贵妇少女们都往她的铺子里送银子,她算是在扬州城站稳了脚根。 周鸿心中有一种不能宣之于人的喜悦,类似于“我真的没有看走眼她是个能干的小丫头”之类的情绪,进而想到她孤身一人做的那些事,更有种不能将她带到身边的遗憾。 因此虽然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但总有种雾里看花隔靴搔痒的不满足,不能与她亲自说话来往,心里未尝没有失落。正因如此,当船上水军有了不适症状,他才灵机一动,找到了写信的借口。 既然她调理身子有一手,想来这些小毛病也难不倒她。 周氏掌海军几十年,每年巡逻超过两个月,船上的将士们总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正是周鸿写信给叶芷青的那些症状。军医对刀疮箭伤,骨折肤裂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对大面积的这种毛病却束手无策,只能归结为海上不适应。 奇怪的是,这些毛病等到了陆地上个把月,就能好转许多。 因此东南水军营每年在海上巡逻,都是一个月就换防,换一批人上船。 周鸿回军换防,在营房里看到来恩泰的信,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周浩探头探脑瞧过来,心里暗暗惊讶少将军变脸的速度。上个月换防,周鸿就没有下船,只换了一批军士,而他们身为周鸿的贴身侍卫,自然也只能吃住在船上,最近他身上有点淤斑,牙龈也红肿出血,想着回到明州大吃一顿再说。 但是,前提是得先跟着周鸿见过周震,禀报沿途军情,这才能够休整。 “少将军,将军等着呢。” 周鸿头都未抬:“还不滚过来给我卸甲?” 周浩回手将身后的卫央揪出来,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还不滚进去给少将军卸甲!”大将军的话他已经传到了,少将军似乎心情不好,现在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周鸿卸完了甲,换了便装,洗漱修面,将满脸的胡子都剃干净,收拾清爽了才往主帅营房而去。 周震似乎很是忙碌,他的房门口正候着一排军医交头接耳,见到周鸿皆向他问好:“少将军换防回营了?此次可还顺利?” 周鸿跟他们打过招呼,门口的亲兵道:“将军说少将军来了直接进去就好,无须通报。” 他抬腿进去,周震正跟营里的老军医连晖商量着什么,见到他周大将军高兴的扬着一张信纸:“鸿儿快来,你朋友的这封信来的可真及时,我跟连军医正商量着实施看看,有没有效果。” 周鸿还觉得奇怪:“我哪里的朋友?” 周震不以为意:“好像是扬州寄过来的。” 周鸿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个箭步跨过去,几乎算得上是从周震手里“抢”过信纸,低头一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张脸上都有点发热,倒好似自己藏着的大秘密被周震窥见。 “这封信怎么在父亲手里?” 周震还跟连晖笑道:“瞧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结识的朋友,倒是个有真本事的,就是字儿写的不怎么样,肌骨无力,需要再练练。” “父……父亲,你怎么能私拆我的信呢?” 周鸿说话都结巴了,平生头一次尴尬的无以名状,他低头去瞧,叶芷青写道:“周少将军,见字如晤!扬州一别许久不见,收到少将军来信,问及军中将士之症,我略知一二,敬告知悉。此症有个学名,叫坏血症,多见于长期航行于海上的船员。” 她后面详细的说明了为何长久航行于海上容易出现这种症状,以及如何应对此症的解决办法,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读来一目了然,竟然替东南水军解决了多年顽症。 周鸿一面庆幸叶芷青在信中并无多余的话,只在信末祝他安好,再无赘言,并不能因为这封信而让人瞧出任何暧昧的字眼。但是另一方面,又有点神不守舍,想着她是否跟那位漕帮副帮主有些什么,他恨不得能透过信纸看到她当时写信的心境。 周震私拆了儿子的信,也是事出有因:“这不是来恩泰着人送来的信,伙计跑到军营打听,说是你随船出海呢,便把信送到了家里。正好碰上我回府,那送信的伙计说来恩泰交待了这封信极要紧,我便想着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你既然不在,为父替你处理了也是一样的,才打开了信。没想到还真是件紧急的事情,你这是哪里认识的朋友,竟然替咱们解决了大难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要事在身,不如将他请了来咱们营中,跟你连叔一起参详?” 周鸿想到将叶芷青真请到军营里来,就觉得古怪。东南水军营从建营至今,就从来没有女子入营服役过,只除了发配来的犯妇做些浆洗的活儿之外。 他见儿子面色古怪,奇道:“难道你这朋友见不得人?” 周鸿:“……她应该很忙,没空过来吧。” 他倒是很想让父母有机会见到她,可是想想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跟大魏许多闺阁之中的女子全然不同,恐怕周夫人听到要犯头疼,而她也未必愿意见他的父母。 周震见状,便有些失望:“既然他来不了,那就算了吧!”他很了解自己的长子,一心为国,若是这朋友当真能够方便过来水军营,他早就将人请过来了,而不是写封信去询问。从回信看也是他去信请教的,对方不吝赐教,已经殊为难得了。 连晖比周震还失望:“我原来以为能见到叶先生,向他当面请教呢,昨儿就盼着少将军早点回营。”老头在东南水军营一辈子,如今营里的许多军医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包括去了扬州的来恩泰,都曾在他手底下学习过。 他昨日从周震手里看到这封信,琢磨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兴奋的睡不着觉。大清早就将明州大营的军医们全都召集到了中军帐,在周震门前站岗。 周震早晨来军营,被他这架势吓住了,一问才知周鸿的这位朋友写来的信竟然当真有道理。周震拆开了叶芷青的信,也只是粗粗看了一遍,他于兵法打仗上颇有研究,但是于医学上却是两眼一抹黑。连晖却不计较自己面对的是个医学盲,还兴冲冲与周震研究叶芷青信中所讲的坏血症原因以及应对之策,虽然对她开的方子还未进行实验,但细想战船之上将士们的伙食,无不与她指出的契合。 “……就是这位先生说的,将士们身体里缺少了某类物质,所以才引起了各种慢性疾病,虽然不致毙命,但时间久了却也很麻烦。正好少将军此次换防回来,就拿他身边的人试验下,按照这位叶先生的方法改变饮食,补充营养,看看症状是不是缓解的特别快。” 叶芷青只在信末署名叶,既不知是姓也不知是名,连晖为人谦虚,对方出言指点,医术见识又比他高明,当能称得起“先生”二字。 周鸿面色愈加古怪。如果说周震在不知道叶芷青的情况之下误拆了他的信,只当那是他与友人之间的寻常来信,为着营中将士,想着将叶芷青请到营中效力,但是连晖的举动就更他没想到了,老头竟然称呼叶芷青为叶先生。 他无法想象叶芷青听说自己被营中老军医称为“先生”之时的反应,但是想想也觉得有趣。他倒是极想现在就回去提笔给叶芷青写回信。本来收到来恩泰的信,还当叶芷青并不想搭理他,没想到她却认认真真回信给他,还真为他解决了大难题,就算信里没一句引人遐想的话,却也好似在两个人之间搭了座梯子,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她通信了。 “既然叶……先生信里有写,我也不懂这方子是否有效。不过据我所知,她的医术似乎也不错,但平日从不给人把脉看病,听她说自己不会把脉,只靠面诊手诊,以及身体各种症状开方调理。而且她开的大多是食疗方子,于身体调养上颇为擅长。” 连晖顿时恍然大悟:“少将军说的不错,有些小病症瞧着没什么大毛病,前辈先贤也留传下来许多食疗方子。看诊也并非只有把脉一个途径,望闻问切,望闻问在前,切脉却排在了最后。既然少将军的朋友能够做到仅凭望闻问就断症,会不会切脉却也不打紧了。” 他心里已经认为叶芷青于医药之上造诣极深,竟然仅凭周鸿的一封信就能断言此症,着实想见见本人,因此就连她不会把脉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周鸿对眼前之事哭笑不得,向周震禀报完此次海岸线上巡防之事,只在蓬莱岛附近与一小股海寇撞上,遇上水军营的大船,也只有束手被擒的份儿。 等到营中事务结束,周震便道:“你母亲挂念了你许多日子,既然回来了今晚你就随为父回家去吃饭,让她看看你完好无损,也好安安她的心。” 周鸿有时候换防回来,会在营中与同行的将士们吃住两日,等忙完了才准备回家。今日父子俩骑马回家,路上周震忍不住又问起写信的人:“你那位朋友叶先生,当真不能请到军中来效力?” 周震戎马半生,但凡可用之材,就恨不得召进军中守护山河,完全是职业病。 “父亲,她不会来的。” “难道他对东南水军有什么误会不成?怎的以前为父没听说过你还认识这样的人才?” 周鸿都快被周震的寻根究底给打败了,只能拣不要紧的告诉他:“她是孩儿这次去京城,半途上结识的……朋友,如今在扬州城定居,若是她愿意来,孩儿定然早就将人请了来。”奈何本人不愿意。 他身后跟着周浩卫央等人,之前周鸿进去禀报军务,他们在外面守着,未曾见过连晖对叶芷青的推崇,现在听得大将军叫什么“叶先生”,周鸿又说是“去京城半途上结识的朋友”,除了叶芷青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