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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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猜猜。” 李述将酒壶倾倒少许酒液,蘸了蘸酒,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两横。 二皇子李炎。 沈孝摇头,“看似勇武,实则怯懦。以势力较小的世家为依仗,并不能成大气候。” 确实,太子拉拢了大半世家,二哥为了和他抗衡,只能捡太子瞧不起的小世家拉拢。可小世家其实根本掀不起风浪。 李述连“你是不是为了私怨”都没问,二哥什么性子,她心里是知道的。可以做武将,做不了君主。 李述皱眉继续思索。 父皇子女不少,但嫡子只有太子一个,且太子出生后七八年才有了二皇子,多年独子地位,宠爱远非他人可比。 庶出皇子数量不少,但有本事的不多,且不少都在太子麾下站队。 跟太子没关的,除了二哥,就是五皇子七皇子了,自然还有好几个奶娃娃,屁股还光着,自然也站不了队。但这种小屁孩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于是李述蘸酒,写了一个五字。 沈孝道,“飞鹰走狗,耽溺享乐。” 五皇子跟二哥一样都尚武,只是五皇子吧,爱养什么猞猁豹子,成日价纵马狂飙,每回他纵马出城打猎,街上老百姓都好一阵心慌,生怕被他撞到了。 李述道,“沈大人入朝三月,消息倒是掌握了不少。” 沈孝笑了笑,“官不是白当的。” 他在御史台和中书省都官,这俩地方是弹劾奏章最多的地方,普通官员没事都要被弹劾几下,谁官袍没穿整齐,谁上班路上边骑马边吃早饭,这等闲事都能写折子弹劾,更何况皇子的事情。皇子的缺点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孝道,“公主猜了两个人,都没猜到点子上。” 他蘸酒写了一个七,然后很快抹去。 七皇子是个好人选。 中立到非常低调,低调到几乎都不存在了,难怪李述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 七皇子管着古旧刻板的礼部,是六部里最不吃香的一个。可安乐公主的驸马杨方不也是窝在礼部翻故纸堆。 陛下能将最疼爱的安乐公主嫁给如此低调的杨家,就说明陛下喜欢低调不争的人。 不争才是争。 沈孝写罢“七”字,向后一靠,靠在美人靠上,抬眼望着李述。 他姿态闲闲,眼睛带笑,细细看去,竟然能从那张冷脸上看出一分得意来。 “公主需加强识人能力。” 李述听得心里一噎。 沈孝是在讽刺她吧!投靠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要杀她,夫君崔进之也跟她成了政敌。 她可不是识人不明么,她眼睛都是瞎的。 李述不是天才,因情因势因时,会做出不同的判断。沈孝如今评判,也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自然比她明晰许多。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比她目光犀利,更有识人之明。 李述这么多年聪敏,一时棋逢对手,甚至还隐隐被对方压了一头,心中气闷,决定报复回去。 她咬了咬牙,忽然身体前倾,隔着小桌,一双眼定定瞧着沈孝,对他招了招手,“我有话对你说。” 沈孝皱眉,要说什么悄悄话么。 他听话地凑过去,李述的眼睛就近在咫尺,很通透,但是带着浓浓狡黠。 “你刚才喝的那杯酒,用的是我的酒杯。” 沈孝一愣,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一路红到了耳朵尖外加脖子根。 他身体猛然后缩,见鬼似的盯着桌上那盏酒杯。 方才李述饮酒,沈孝不欲她多饮,抢了她的酒杯,顺手就一直握在手里。 沈孝只觉得那杯酒好像都带着沸腾的温度,这会儿在他胃肠里都烧起来了。他登时就咳嗽了起来,仿佛那杯酒就卡在他喉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李述靠着迎枕,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谁让你得意来着,还讽刺我没有识人之明。 哼。 沈大人是有识人之明啊,可怎么识不出她爱作弄他这个本性呢。 李述摊了摊手。 沈孝咳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怨不得她方才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酒杯瞧,可恨他竟然没看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用了她的酒杯好不好,她那时候就应该制止他啊啊啊! 沈孝真恨不得去撞墙。 李述见他咳了半天都没有缓解的迹象,连忙收了笑——沈大人别是要被呛死了吧。 明天袛报上就能写,新科状元为官三月,平步青云,可惜一朝呛酒,竟被活活噎死。丢不丢你们沈家的脸啊。 李述探身越过小桌就要去拍沈孝的背,可刚碰到,沈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蹭一下就蹦了起来,站在三丈远外盯着李述。 李述无辜地扬了扬手,“我只是给你拍拍背。” 别一副她欲行不轨的模样行不行。 沈孝掐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都没脸见李述了。刚塑造起来的睿智聪敏,城府深沉的形象,全被那一杯酒给毁了。 他又咳了几声,这才缓了过来,“天色晚了,我……我先回去了。具体细节日后再议。” 今日再不能议了,他得缓一缓,慢慢习惯李述这样彪悍的作风。 沈孝逃一样就走了。 李述靠着迎枕,看着他的背影只笑。 红螺走过来给她端了一碗醒酒茶,“公主今日心情真好。” 她本担心公主和离了,会郁郁寡欢好一阵子。没想到公主见了沈大人后,满心郁气都被驱散了。红螺细细想去,竟是好几年都没有在公主脸上看到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了。 嗨呀,以后沈大人来府,可好好好招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1左思《詠史》 ☆、第 55 章 东宫里。 太子已经一上午心神不安了。 侍女过来斟茶, 太子将茶盏送到唇畔, 却一不留神手抖,将茶水就洒了满身。侍女忙过来就要给他擦茶渍, 可太子却登时就怒了,一把将茶盏掼到了侍女身上。 “滚!” 平阳进含元殿了,崔进之也进含元殿了! 太子心里慌着呢。 他们分别跟父皇说了那么久话, 到底说了什么内容?是不是在告状! 太子恨自己那夜怎么就一时冲动, 怒急攻心,没跟任何人商量就要派人过去杀了她……他太莽撞了,太莽撞了! 太子坐在椅子上, 觉得一阵冷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全身竟都开始微微地颤。他面前浮现出平阳那双眼,尖锐又冷漠,像是一柄刀一样, 下一瞬好像要直插他的胸口。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忽听宫殿里传来了脚步声,轻轻的,有个人像是雾一样就飘过来了, 伸出手扶在他肩头,“殿下, 您怎么了?” 是太子妃郑氏。 “你们都下去。” 她吩咐道,下人立刻都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太子偏过头来看着郑氏, 没有说话,但郑氏分明能从他眼睛里看到惶恐。 她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若他不是太子, 她是万万瞧不上这样的男子的,没有谋略,冲动易怒,做事不计后果,不会御下。可这有什么办法,她是东宫的女主人,祖父把她送进宫是要扶持太子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平阳,” 太子说,“平阳进宫了。父皇会——” “——父皇不会!” 郑氏道,“那个人,我已派人处理掉了。”她语气非常冷酷,“平阳就算有心告状,可她没有证据。” 她比太子都杀伐果断的多。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郑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像是拍一个小孩那样抚慰。宫殿里刚安静了片刻,忽听外面的小黄门就喊,“崔侍郎,奴才先进去禀报一声太子……诶您别闯啊!” 小黄门话音未落,殿门已经从外面被骤然推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郑氏看到崔进之走近了,他面色非常灰败,双眼都是血丝,就那样盯着太子,从殿门口直直走了过来。往日是芝兰玉树的一张脸,这时看着竟有了狰狞的感觉。 不必说太子这样无能的,便是郑氏素来冷静,看见他都觉得有些怕。 小黄门跟在后头还要拦他,郑氏一瞪眼,小黄门立刻就下去了,还将殿门都贴心地关上。 平阳遇难这件事,是东宫对不起崔进之。无论她心里暗骂几句“太子蠢货误事”,都消不了崔进之的怒。那到底是他的妻子。 郑氏有心要讨好崔进之,按了按太子的肩,让太子不要妄动,自己带笑就迎上去,“崔三郎来了,快坐快坐,正好宫女刚泡好一壶雨前,我——” 崔进之一双血红的眼直直将郑氏的话逼了回去,他转过头去又盯着太子,根本就不行礼,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杀她?” 他的声音非常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