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让我猜猜你的小脑袋瓜里这时候是在想什么。”临简雾冷不丁地这么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不给前置条件，就这么下结论的说法有失偏颇？我竟然没有和你站在同一立场上，有点伤心？”

    被临简雾这么误解之后，林辰叁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如果是说不求上进的话，我认为你没说错，我确实没有要上进的想法，这是实话，另外，虽然我对你很有好感，但这本来就不代表着你要无条件同意我的想法……”

    “三三，你安慰女孩子的做法，就是让她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吗？”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听起来却很奇怪。

    所以林辰叁只能说：“我不是姐姐你说的这个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三三可是那种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让别人伤心的人，更不要说是在我面前，你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呢。”

    这种话说出来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林辰叁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普遍理性而言的好人，不如说正是和临简雾所说的相反，她是比起让自己受伤，更愿意让别人伤心的人。

    “姐姐你不用总是讲我的好话。”林辰叁有点无奈，“我这个人是个什么德性，我自己还是知道的。”

    “你说你知道？”

    “啊，嗯。”

    “那么，到这里，我就要问一问了。”虽说是问，但是进入电梯，临简雾让林辰叁先进去，自己尔后进来，她的语气都相当随意，仿佛这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三三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就是临简雾这随口一提，让林辰叁觉得对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林辰叁按捺下内心的那点不适说：“不知道。”她怎么觉得这两天总是有人在提这个问题。

    “所以啊，三三你这个人是个什么德性，你自己还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又怎么样？”林辰叁倒是想知道临简雾打算就这个话题如何进行下去。

    “一般来说是不会怎么样。不过对你我来说，我认为问题还是挺大的。”临简雾忽然从手里拿着的塑料袋里拎出来一瓶乌龙茶，不是她将乌龙茶塞到林辰叁手里，林辰叁都没注意到这回事。

    林辰叁认为临简雾正在说一件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你不觉得上进这个词听起来概念很模糊吗？嗯，每年都有很多人会在网上提问，比如说，父母不上进该怎么办，孩子不上进该怎么办，下属不上进该怎么办，恋爱对象不上进该怎么办，现在的年轻人不上进该怎么办……挺多这样的问题的。”临简雾自己也拿了瓶乌龙茶出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同时拧开了瓶盖，走出来，在外面等着林辰叁，“所以，要进行具体描述的话，上进意味着什么呢？”

    林辰叁看着临简雾，她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能够发表什么高论：“姐姐，我认为你有自己的答案。”

    “前两年遇到了一个实习生，本科是图形图像制作专业，现在是叫数字媒体技术，photoshop和illustrator都学的非常不错，他挺擅长排版设计海报的，自诩上进，梦想是要进世界五百强，但是现在用人单位一般还需要会coreldraw，还有印前设计，后面阿里不是搞了个人工智能，专门做banner，一天能够达到上亿张的产量，所以他这叫上进吗？本专业都要被市场淘汰掉了，这年头，按照这方向去跟人工智能抢饭吃，那就完犊子了。”

    “再说不上进吧，就拿现在最火的电竞比赛来说，早十年，那些电竞少年还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网瘾少年，过街要被喊打的电子海／洛因传播者，但因为电竞火了，他们也就成名了，哪怕后面不打比赛，退役了随便去哪个平台直播吹吹水，如果再能接上几个代言，下半辈子或许就是吃喝不愁了，用现在的眼光去看他们的当年，是不是就挺上进，甚至，挺励志的？”

    被临简雾的目光盯着，林辰叁左手摸了下脸：“这个还真不好说。方向不一样，时代不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说不好的。”

    “所以我认为，在能够养活自己的情况下，所作所为不给他人添麻烦，一个月赚三千和一个月赚三百万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不一定是怀有积极的心态，但是能够平和地度过未来的每一天，这就是上进。”临简雾说完之后，她喝了口自己乌龙茶，神情有些不满，“这个西柚红茶口味的真难喝。”

    “要喝我这个的吗？”林辰叁将自己刚拧开盖子的乌龙茶递了过去，她这个是蜜桃味的。

    “好啊。”临简雾拿过来，然后说，“三三你喜欢喝西柚红茶味的吗？”

    林辰叁想说无所谓，因为她的味蕾在这方面早就退化成了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差不多味道的感受了，但是她有别的问题，于是她接过临简雾的乌龙茶后，接着对方的答案说：“我认为大家并不是希望对方上进，而是希望对方上进能够带来回报，如果说，嗯，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合适，但是如果说有人上进了一辈子，结果却是一事无成，百分之八十的人肯定会认为这人是个窝囊废。”

    “另外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会说他是假上进。”临简雾接话道。

    “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就一般说法而言，这世界上不存在一无是处的人，那么，你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多不上进，才能做到一事无成呢？”

    林辰叁很老实：“不知道。”

    “其实挺简单，处处碰壁就可以了，对自己未来的发展失去希望，感觉努力和回报不成正比，那就做什么都无所谓。”临简雾进一步开门，还是让林辰叁先进去，这让林辰叁感觉自己硬生生地撞上了前者所说的这番话。

    这让林辰叁觉得有点疼。

    “你是这样的人吗，三三？”临简雾又问。

    林辰叁仍旧是说：“不知道。”她觉得此刻的临简雾有点危险，她又不能沉默，只好如此应对。

    这句话，她要是有心，可以理解出来千万种意思。

    临简雾认为她是窝囊废，是假上进，还是说，她是那种感觉努力和回报不成正比然后成为的做什么都无所谓的那类人呢？

    所谓爱情也没能柔化她本能的恶意，让她对于临简雾的所作所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是也好，不是也罢，结果不会变，事实不会说谎。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会陪三三你到最后的。”临简雾替林辰叁关上身后的门，微微倾身向前，眉眼都是笑。

    林辰叁不明白临简雾的意思，在此刻之前，她没打算问临简雾喜欢她的那种自然而然是什么情况，也没想过问促使临简雾主动表白的动机，因为以上两种情况带来的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自问都是能够承受的，她唯独无法确定这种陪到最后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缘由，会带来什么样的一种结果。

    所以林辰叁必须要问出口：“为什么要陪我到最后？”

    人不能就无法确定的未来做出承诺，临简雾按理来说，也不该随意就这样做出承诺。林辰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断定临简雾的性格，因为还是潜意识里，她不相信临简雾是全然的好人。

    “你确定要问我这种话吗？”临简雾的语气有点幽怨。

    “……抱歉。”林辰叁本能地为临简雾的心情感到歉意。她是只想临简雾高兴的。

    “很正常，虽然你说你信我是自然而然喜欢你的，但要是真的就这么相信了，才是有鬼了，索性我也不打算让你相信这些。”

    林辰叁有些讶异。

    “不过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就不要再对此抱有疑问了。我是真的会感到伤心的。”

    临简雾这么说，反而是勾起了林辰叁的疑问，但在她开口之前。

    “嘘。”临简雾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卷而翘的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个话题就点到为止吧。”

    既然临简雾都说了点到为止，那么，林辰叁也只能点到为止，她硬生生地把已经成铅成块的疑问从喉咙里咽了下去。

    “去学习吧。”临简雾说。

    “好。”林辰叁只能这么回答。

    临简雾有很多事瞒着她，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正常恋爱关系会有的剧情，不过就目前来看，她们实际上也看不出除了昨晚那两个吻之外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那两个吻，也许也称不上特别吧。

    不过，她喜欢临简雾，本身也没有觉得要就这方面去得到什么正常向的东西，而在存有正式的恋爱关系之前，林辰叁也没有想过自己恋爱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娇憨，可爱，黏人，非你不可的状态，换临简雾，似乎不会很违和，但是就林辰叁她自己，她倒是觉得，哪怕全地球的人类都死光了，生物大灭绝，她也做不出来那种事。至少不可能主动做出来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