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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郡主回宫,”皇后笑得畅快,多年对她忍让里积攒的怨恨,总算稍稍出气,“抄写佛经,闭门思过三个月吧。” 似要让她感恩戴德的语气。 傅景应该生气,却忘了顶嘴。 那年自己因砸碎佛像,被太后关禁闭罚抄佛经。整箱的宣纸一卷一卷地抄着,皆是顾青瓷代笔。 傅景只在旁看着。 帮忙沏茶,还笨手笨脚把茶倒在了纸上。 抄大半时辰的佛经,却因这一点茶渍全部作废,须得重头来过。顾青瓷却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揉揉手腕,无奈地笑看她。 傅景曾说:日后顾青瓷得势,做多速速把她踹开罢了。 那时恁般恃宠而骄。 现在。 她不过表现得有些事不关己而已。 直到转身,顾青瓷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浑身清冷,似经年未改。 傅景被钉在原地,攥着拳极力说服自己懂事,茫然地想,怎么今夜会这般冷。 第 91 章 傅景回到宫里, 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发愣。 绿萝一边收拾几上的茶具,一边抱怨地说:“郡主可是有陛下护着人,那些踩高捧低的, 怎么也没个眼力劲。” “是啊……”傅景垂下眼,她手里揪着玉佩上的流苏,轻轻叹了口气道, “顾青瓷可算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那一批人, 怎么也这么没眼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绿萝顿时哑然。今晚顾青瓷站在皇后身旁, 给傅景下禁足令的事,让她打心底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平。 可听傅景那么说, 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明显不是简单的踩高捧低。 坊间传闻里,顾青瓷不但才华横溢,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女人。 前些年,有位南临国的权臣进京拜见, 他在宴席上喝醉后对着侍女毛手毛脚, 被顾青瓷以冒犯陛下为由捉拿入狱, 最后死相凄惨。 据说,那位权臣曾得罪过年幼的顾青瓷。 还有许多得罪过她的人下场…… 绿萝渐渐脸色发白,不由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她讷讷地道:“这……我并不是在说顾大人……” 傅景抬眸瞥了她一眼, 发出冷哼, 说道:“瞧你那小破胆儿,有我护着, 你便是指着顾青瓷的鼻子骂上几句,又有什么可怕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浅笑。 深沉夜色里, 顾青瓷迎着月光走来,身上的交襟白衣摆处以极细的金线绣着青云蟒纹。她手上那盏灯,幽幽地晃着, 衬得面色肌肤如瓷,眸光如水,漾着笑意。 “郡主对臣有什么不满,直言便是。” 听见熟悉的声音。 傅景浑身嚣张的模样一收,下意识心虚,快快地向后看了眼。转念想到自己并未做什么,便理直气壮起来。 她撇过脸,视线望向远处并不搭理她。 “……” 傅景身旁的灯光足够明亮。 走近,顾青瓷搁下自己手里多余的那盏灯,在她的身旁,不请自坐。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了下。 傅景忍不住又侧目。 依旧没开口,低下头,仿佛打定主意要拿她当空气。 “郡主,”顾青瓷顿半晌,轻轻叹气后,没再说什么逗弄她的话,只是叮嘱道,“皇后与郡主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只需让她一次,往日的过节便能全部勾销。她身为中宫,若想刻意刁难,陛下与我都不在宫内,谁能护你?” 大理石台面上的茶盏已凉透,傅景端起抿了口,过浓的茶苦涩。几乎恨极她口中的说法,陛下与她,陛下与她…… 所以自己算什么? 一个没出息的拖累,是吗? 傅景双睫低垂,短短片刻,抬脸时露出一个柔和笑容,颔首道:“知道了,我不去招惹她。” “……” 顾青瓷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微拧眉,露出担忧的模样。 不待她开口。 傅景问道:“北伐之事,姊姊觉得半年便能成?” “少则半年,”夜色朦胧里,顾青瓷的嗓音微哑,“多则数年,亦不奇怪。” “哦,”傅景撇过脸,并不看她,眼眸望着天边的月亮,语气仍然乖巧道,“我不知道哥哥为何执意北伐,但能明白,姊姊是想跟着挣个大功。” “……” 傅景轻松地笑道:“姊姊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无需记挂我。” — 皇后母仪天下,她要责罚一个小小的郡主 本无可指摘。 可没过几天,燕帝便以皇后宫里的花朵太艳不尊太后为由,褫夺她管理六宫之权,旋即封淑妃为淑贵妃,统领六宫。 淑贵妃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撤销对景星郡主的禁足惩罚,她带着礼物赶往离朱宫,同傅景交谈甚欢。 燕帝并没有给傅景懂事的机会。 他下了朝,便是来离朱宫和妹妹下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哥哥,你是想废掉皇后,改立淑贵妃吗?” 傅景说话时,正低头在棋盘上落子,手腕一歪,黑子落在了格子的正中间。她指尖按住棋,往旁边轻轻挪动。 听见她哥哥,用过分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皇后的母族已无权势,废她作甚。” 傅景心中沉甸甸的那块巨石,落地大半,却还悬在半空。思忖半晌,认真地道:“哥哥,顾青瓷是归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