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啪嗒”一声,卢氏丢下手中的竹竿,六神无主地坐在石墩上喘着气。 “阿娘。”许玲无比恐惧的喊道,“我们是不是杀了人?许素儿死了……” 卢氏瞬间回过神,猛地起身,一把捂住许玲的嘴巴,压低声音说道:“记住,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管我们的事,听见没有?” 许玲惊愕地看着卢氏。 “听见没有?”卢氏再次问道。 许玲点点头。 卢氏这才松开手,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水塘,然后立马转过头,拉着许玲往回走。 镇上客栈内,许素儿穿着洁白的中衣站在窗口,衣服有些不合身,装了满怀的清风。 许素儿手搭在窗台上,目光眺望着远方,数不清的灯火犹如明星般散落在夜里。就差一点,她就看不见这些,她还未开始的计划被胎死腹中。 卢氏!许素儿眼底的恨意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浓烈到几欲能轻易将人灼伤,果然还是对她还仁慈了些。 敲门声响起,许素儿睫毛轻颤,迅速敛去眸中的恨意,伸手关上窗,披上外衣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任鸿曦上下打量了许素儿一阵,见她神色无异,便道:“醒了就好,衣裳是老板娘给你换的。” 许素儿感激道:“多谢。” 任鸿曦靠着门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每次来来去去都是这句,就不能换个词?或者来个实际点的?” 许素儿愣了一下,秀眉微蹙:“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任鸿曦轻笑一声:“今生的恩想着来世报,你这买卖真是划算。” “好了,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早醒来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任鸿曦继续说道。 贺天逸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在楼梯口,一脚岔开足尖点地,两只手靠在围栏上,目光呆滞地盯着任鸿曦:“你竟然会笑?你竟然笑了!” 任鸿曦径直绕过贺天逸往一旁走。 贺天逸一把抓住任鸿曦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对这姑娘,究竟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有正事在身的人。” “没别的意思。”任鸿曦扯回自己的袖子。 贺天逸再次缠上来:“你可莫要诓我,你这人素来都不喜欢主动搭理别人,肯定有猫腻,从实招来!” “等着她答谢我。”任鸿曦勾了勾唇。 “答谢?”贺天逸笑了笑,“等她以身相许不成?” 任鸿曦斜了他一眼:“县令大人平日里还是少去些茶楼听戏的好。” 任鸿曦没有再搭理贺天逸,迈开步子回了屋。 出乎任鸿曦意料的是,许素儿并没有急着去许家,而是问他借了一两银子去街上买了些针线回来,然后将自己锁在屋里整整两日。 许素儿将最后一根丝线剪好,把摊在桌子上的几块绣好花样的丝绸收拾好叠整齐,然后塞在腰间,去了绸缎庄。 老板脚架在椅子扶手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不时抬眼往门边瞅瞅,心里有丝着急,虽说离那姑娘上次离开也才第三日,可这货早已经卖出去了,对方也在催,这银子就在眼前飞却怎么也抓不着的感觉真让人心焦。 眼巴巴盼着日子过的老板很是疲惫。 就在老板无数次抬眸,眼睛酸涩不已之际,终于盼到了许素儿,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幻觉,多看了几眼,确实是真人! “姑娘来了呀!”老板喜出望外,立马起身,拿起手边的账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指着一行小字说道,“前几日那块丝绸被罗府的小姐给看中了,以二十两的价格给买了去,说是以后要是新出了她再来。” 老板想到以后自己日进斗金的模样,一脸美滋滋的。 二十两?许素儿微微咋舌,前世她也只是学了这绣技,外面卖的具体价格如何她也没去问过,只知道受京城诸多贵女热捧。 她那底料也是一般,单凭这绣工便能卖出如此价格,若是以后换些上好的底料,这价格还能再翻上几番。 “姑娘?”老板乐够了,喊了声许素儿,把早已备好的十两银子递给她,“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好。” 许素儿接过银子放进袖中,然后把丝绸放下逐个摊开,一如她之前所说,每个图案都不一样。 老板好似看见了金子一般,激动地攥着自己的手:“姑娘真是巧夺天工啊!” “老板。”许素儿动了动唇,“这里总共五种,我便每个算老板二十两银子,加之你我五五分,您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就成。” “五十两?!”老板呼吸微滞,他还想着涨价呢,罗府可是镇上的首富,那罗府小姐素来挥金如土,他还想着涨价呢,可许素儿只问他要一份十两的银子。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老板收敛了心神,轻咳一声。 许素儿笑了笑:“不久怕是要离开了。” “离开?”老板心立马提上来,“那姑娘这生意不做了?” 许素儿道:“日后待我稳定下来,自是还会寻老板的。” 老板只当许素儿这是客套话,心有些可惜,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到回柜台拿了张银票递给许素儿:“不瞒姑娘,这次我打算涨价的,至少翻一番,姑娘要的少了我心里过意不去。这钱收下吧,望姑娘日后一切安好,希望你我还能合作。” 许素儿接过银票,冲老板感激一笑:“会的,借老板吉言。” 老板对许素儿可是愈发佩服,笑着目送她离去。当多年后再次回想起今日情形,真是感慨万千,原来有些人的话,从来都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许素儿回了客栈,先是去找了任鸿曦还了他银子,又到柜台结了这几日住宿的钱便离开的客栈。 “她这是准备回去寻她那恶毒娘了?”贺天逸头伸出窗口,好奇地指着许素儿。 任鸿曦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一口:“你都出来多日,不用回去?” “我觉得这位许姑娘挺有意思的。”贺天逸摸了摸下巴,眼里满是钦佩之色,“有勇有谋,当真是讨喜啊” “今年的政绩考核……”任鸿曦开口道。 “什么?”贺天逸立马坐直身子,暗悔自己刚才说的话,拿起手边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哎,这绿豆糕不错,真甜!” “不合格。”任鸿曦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贺天逸手一顿,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一次,每次都是它惹的祸! 刘启武跟着其他几家的儿郎站在许家大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拔高嗓音对着屋里人喊道:“卢大娘,我是刘家大郎,我爹让我给您送药来了,您开开门吧。” 屋内没有回话。 “会不会不在家?”一人问道。 “这都连着两日没开门了,或许有事出去了?”另一人说道。 刘启武眉间一片凝重,他已经整整两天没见着许家妹妹了,平日里都能见她在山上拾柴,可连着两天没见人,依卢大娘的性子不可能会让她待在家里。 “卢大娘!”刘启武再次喊道。 “算了,走吧,人应该没在,我们还得到田里拔草哩,不然待会天黑没干完又要挨骂了。”众人摇摇头,拉着刘启武走了。 卢氏正躲在屋内,拦住想要出去的许瑶,低声呵斥道:“外面那些小子要喊便让他喊,过一会就走了,你去搭理他们作甚?” 许瑶连着两日没见许素儿,每次问起卢氏都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想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心里暗恨,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自小疼爱的妹妹。 “阿娘。”许瑶因着近来没歇好声音有些沙哑,“你就不怕素儿的鬼魂来找你吗?你对她就没有半分愧疚吗?可是你亲手杀了她啊,这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消失了,你就真的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卢氏拼命想要忘记的却再次被许瑶提起,心里又恨又恼,抬手便朝她脸上狠狠扇去,骂道:“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竟一个心思朝着那个贱骨头!” 是夜,一声凄厉的尖叫自许家屋顶散开,惊得屋檐下刚入睡的燕子立马展翅高飞。 第11章 回归 卢氏狼狈地裹着被子跌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子,额间沁出的汗珠打湿碎发,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隔壁的许玲听见声音立马推门走进担心地问道:“阿娘,怎么了?” 卢氏目光呆滞地看向窗户,嘴里念念叨叨:“许……许素儿那个贱骨头,她,她来了。”说完,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捂着被绷带缠住的手。 “阿娘?”还没待许玲多思考一会儿,只觉肩头一沉,卢氏把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玲儿,我的手。”卢氏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来,“疼。” “姐姐!”许玲一下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办,立马喊着许瑶,“阿娘她手疼!” 许瑶原本不欲理会卢氏的,可终究狠不下心来,披着外衣走了进来,帮着许玲把卢氏扶到床上,然后捡起地上的被子拍了拍给放了上去。 卢氏眉头紧锁,吃力地捂着断了的右手,眼看着准备离开的许瑶,立马出声阻止道:“别走,别走!” “我去厨房煎药。”许瑶头也不回地说道。 “阿娘,到底怎么了?做噩梦了么?”许玲问道。 手臂上的疼痛已经缓了些,卢氏紧皱的眉也渐渐松开,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出手指了指窗边,哑声道:“刚刚许素儿站在那里。” “什么?!”许玲陡然睁大双眼,本能地回过头看了眼窗口,除去烛火映照在上面的影子,别无其他。 “是真的。”卢氏继续说道,“她还喊了我好几声,问我为什么害她。” “阿娘!”许玲打断了卢氏的话,“一定是你看错了!” 卢氏一个激灵,对上许玲的双眼,哆哆嗦嗦道:“没有,我没有看错,她就穿着平日最喜欢的那件衣裳。” 许玲被卢氏说的只觉头皮发麻,身后发凉,强行稳住心神,握着卢氏的手说道:“阿娘,你记住了,这世上从来没有鬼,你只是没休息好,待会喝完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真的?”卢氏有些犹豫,目光不自觉又要朝窗边看去,许玲早一步识破了她的想法,身子一偏挡住了卢氏的视线。 适时许瑶端药进来,姐妹二人服侍卢氏喝完药后便回了屋。 许玲一进屋便把敞开的窗户给关上,然后又检查了一遍门是否关好,最后把挂着的纱帐给放了下来,这才拉起被子蒙住头睡去。 “啪嗒”一声,窗棂边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却恰好让蒙在被子里的许玲听得一清二楚。 许玲身子一抖,连忙拽住被子,窝在里头,悄悄拉开一条缝朝窗口看去。 不知何时窗户被打开一条缝,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缝隙间一闪而逝,许玲清楚地看见那衣服袖口上黄褐色的绣花,这是姐姐买给许素儿唯一一件有绣花的衣裳,所以她经常穿。 真的是许素儿!许玲吓得不敢再看,即便是裹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出来透口气。 “许玲。”缥缈的声音自窗口飘进来,许玲吓得大叫,“许素儿你个贱丫头,少跟我装神弄鬼,赶紧给我滚开!” 还未歇下的许瑶听见动静,推门走了出去,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素儿,是你吗?”许瑶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素儿?”许瑶依旧不放弃,话里带着哽咽,“姐姐对不住你,是姐姐不好,没能护住你。” 而此时许家屋后的一处草垛里,许素儿借着其遮掩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给挡住了,蜷缩着身子蹲在那,将许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次她回来,目标就是卢氏,可是又不想与许瑶碰上,只能想此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