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丁咏志又说:“我爹觉得,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过,上鼎城到京有几日的行程。林神医进宫救治太子之前,皇后的人恐怕要向慕府下手。” “二公子有我。”寸奔沉稳如山,“其他护卫已经回府,丁大人有需要可随时差遣。” “养病千日,用兵一时。我为二公子筹备的兵马是时候出来了。”丁咏志抱拳:“保重。” “丁公子也保重,后会有期。” 第68章 小屋的日子干净又空寂。 偶尔墙外有小孩的笑声响起, 划破小巷的宁静。 若不是可以听这些稚嫩的笑声,二十几乎与世隔绝了。 她偷听他们的嬉闹, 没有从中找到有用的信息。也是, 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子,哪会讨论国家大事, 玩的都是过家家的把戏。 李琢石一直没有消息。 再这样啃树根也不是办法。没有油,没有盐,光啃树根、喝井水。 二十养圆了的下巴, 又成了尖锥儿。 这天,她做了决定,出外探一探风声。她在树下挖了一些泥巴,沾着水往脸上擦,又把上衣裤子往泥土里滚了一圈, 弄得脏兮兮的。之后胡乱地拉扯头发, 翘得乱七八糟了, 再将前额的头发拉下来,遮住半只眼。 她利用井水的倒影照了照。又丑又脏。 门外静悄悄,没有动静。二十轻轻地拉开门闩, 将门开了一半,探头左右张望。 地上有一堆小孩子玩过的泥巴, 两边堆满了落叶, 无人清扫,巷子跟荒地一样,难怪无人经过。 二十匆忙给门上了锁, 再抓了把灰尘,铺在门锁上。 她低了头,仅用眼角余光打量路人。 见到一个馒头摊,她两眼发光。 馒头老板皱眉,挥手:“去,去,别站在这里。” 越馋,肚子的“咕噜咕噜”声越大。二十塞了铜板过去。 馒头老板见到一张污垢的脸,真以为她是乞丐,“想不到这年头,乞丐也有钱了。”他接过铜板,用一旁的荷叶给她包了三个馒头,“走吧,走吧。”收了银两,老板说话不那么粗嗓了,嘟哝说:“脏兮兮的,几天没洗澡了?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二十疾步到了街角,用满是泥巴的手包着荷叶,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个馒头。 走来两个和她差不多装扮的男人,比她腥臭,比她邋遢。灰衣男脚上的鞋子只剩下两根绳了,大步走来,差点甩掉了鞋子,他问:“你是哪来的?” 二十抬眼,向后缩了缩。 灰衣男继续问:“交了保护费没有?” 她不明白他的话,摇摇头。 “保护费没有交,你就敢在这吃馒头?”灰衣男瞪起一双眯眯小眼,“新来的吧?” 一个黑衣男跟过来,比灰衣男更瘦,更年长。他垂涎地看着荷叶里的馒头,“小兄弟,能分我一半吗?我……我一天一夜没吃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二十抓起馒头,递了过去。 “识相啊你。”灰衣男又说:“我们这条街上的乞丐都归张老三管,你回头上他那交保护费。否则,你不准在这条街乞讨。” 二十把另一个馒头给了这个絮絮叨叨的灰衣男,小跑走了。 敢情这乞丐也是一门生意? 她要换一个方便出门的装扮才行。 接着,二十去了成衣铺和胭脂铺。 开门做生意,有钱就是爷。哪怕二十再邋遢,只要拿出银两,铺子老板就堆满笑意。 回程时,遇上了一群官兵。二十吓得往反方向走,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小屋。 第二天,黄昏时分。 二十穿上了新买的粗布裙,将自己的脸涂成枯黄色,两道眉画得又粗又长,额上用比肤色更深的养颜粉添了两道皱纹,再在嘴角点上一颗大黑痣。最后绑上一个已婚的发髻。 在新买的小铜镜一照,果然跟中年大婶似的。 十五曾说,二十化妆简陋。 二十不懂如何变美,丑化却十分自然。 她想,若是慕府无事,就到百随过一段日子。她有了新身份,只要黑衣人不追过来,官兵应该查不到她。 二十走进一家客栈,故意压低嗓子,“小二。”很久没有说话,嗓子像是停了一口痰,又干又涩。 “来了。”店小二殷勤地说:“大婶,想吃什么?” 这声大婶让二十安心了些。“上一只鸡,一份牛肉,一条蒸鱼,一盘青菜,两个……三个米饭。” 这瘦不拉叽的大婶食量挺惊人。店小二应道:“好的,稍等。” 二十坐在角落,尽量不引人注意。 客栈是闲谈的地方,尤其最近京城有大事。不一会儿,旁边就有人说起了慕家。 二十耳朵尖尖。 一人说:“慕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啊。” “是啊。”另一个人说:“紧接着,官府就来人把慕家给封了。” 二十吃惊,双手在桌下交握。 这时有第三人插进了话:“慕家的事确实蹊跷。得罪了官家啊,门上贴了封条,还有官兵在外把守。我猜这是被抄家了。” 二十这时才知道,慕家的天已经塌了。封条,抄家……莫非四皇子假死一事已经暴露了?她忐忑不安。 “大婶,上菜了啊。”店小二端了几盘菜。 再怎么慌,肚子还是要填的。 周围的几人仍在讨论慕府,说曾经的辉煌,侃如今的落魄。 大鸡腿不是期待中的味道了,二十想,这么些天过去了,二公子回来没有?要是一回来就遇上慕府门前的官兵,岂不是自投罗网? 二十不敢贸然向路人打听慕府的消息,想到了罗小蝶。 这是二十在京城唯一的朋友了。 她仍然打扮成大婶的模样,晨雾蒙蒙时,依着当时罗小蝶留下的住处,到了猪肉铺。 铺子大门仍然紧闭,院子里有几道暗黄灯光,亮在了东南角。 二十敲了敲门。 罗小蝶和肖有贵每天不到卯时就起来杀猪。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早光顾过猪肉铺。 罗小蝶微怔,问:“谁呀?” 二十粗着嗓子回答:“老板,我家孩子十几日没吃上肉了。我刚才赚了银两,赶着给孩子熬一碗肉汤。” 罗小蝶看向肖有贵,“你去问问。” “嗯。”肖有贵擦了擦手,轻手轻脚地到了门边。门外的二十,在灰蒙的天空下,确实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他打开了门,“大婶,这么早?” “是啊。”二十用衣袖拭了拭汗,“我清晨给人倒夜香,刚结算工钱,就赶过来了。家里孩子生了病,我这难得有钱,就想……”末了,拭汗的手变成了拭泪,可怜兮兮的。 肖有贵说:“哦,再等等。刚刚杀了猪。” “小兄弟,我……可以进去等吗?外面风大,我……” “行。”肖有贵不是坏人,听见倒夜香的大婶家中有生病孩儿正在等待肉汤,他起了怜悯之心。 罗小蝶没了从前的光鲜,可眉目更为婉约。乍见二十,她蹙起了眉。“你……”毕竟是一起生活过的姐妹,二十再乔装,罗小蝶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是我。”二十恢复了清脆的声音。 罗小蝶拉起二十:“进屋说。” 肖有贵明白了什么,上前灭掉了一盏烛灯。 进了屋,罗小蝶低声问:“二十,你去哪里了?慕家的人到处找你。” 二十长话短说:“我被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你的嗓子没事了?” “嗯。十一……小蝶,你知道慕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惹到官家了。”罗小蝶回忆说:“十四她们坐马车出城那天,经过我的铺子。车夫下来,给了我一封信。我认得是小六的字迹。信上说,慕家得罪了大人物。小六几个猜,苏燕箐被休,名声败了,京城又陆续传她从前的坏事。苏燕箐前去昭仪表姐那告一告状,慕家就遭难了。小六通知我一声,让我做个准备。毕竟……我也是慕府出来的。” 二十问:“二公子呢?” 罗小蝶答:“二公子和十四她们一起走了。” 二十蹙眉,不知走的这位,是假二公子,还是已经回程的真二公子。 罗小蝶继续说:“京城现在很危险,官兵到处盘查。虽然城里没有张贴慕家的通缉令,但是官兵找的应该就是慕家的人。” 如此一来,迟早会查到那间小屋。二十再问:“没有连累到你吧?” 罗小蝶摇头,“慕府人多,家丁丫鬟来来去去。他们顾不上追究了。” “嗯,我要尽快出城。” “没有公文,出城不好走官道。林路又危险,你一个姑娘家……” “我有办法。” 买了猪肉,二十回去了。这般危急,她知道不该在猪肉铺久留,给罗小蝶带来危险。 早铺陆陆续续开门。 朝阳光辉铺满长街。有一道长长的黑影拉到了二十的脚边,又细又尖,如同一柄聚集黑气的利剑。 二十放慢脚步,停在一间早铺前。 那道影子停下了。 她扶扶自己的发髻,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