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数年前,柳静月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少文人见过她的字迹。去搜寻的官员将与之相关的诗篇和字轴送进宫呈给圣人,圣人寻了些人过来分辨,证实确实出自柳静月之手。 那些诗,都是情诗。 不仅如此,魏洵书房的内室中还藏着他为柳静月画的画像,栩栩如生,以及一些女子用的珠宝首饰,看上去十分华贵,不像是魏府能买得起的。 这事可不小! 圣人和魏王震惊至极,魏王虽然嘴上说相信柳静月跟此事无关,却还是回府问了她。没想到柳静月听闻后,神情竟是惊慌大于被冤枉的愤怒。 魏王若是这样都不起疑,就当真是傻了。 至于魏洵,当日就被关押进了大理寺监牢审讯,奈何他什么都不说。身为柳静月的父亲,柳甫年得知此事后极力为女儿撇清,圣人问起为何魏洵府上有那么多柳静月的东西时,柳甫年道:“那些首饰是当初魏王妃出嫁时留在府上的旧物,内子怜惜魏洵的妹妹魏姝自幼丧母,没有人为她买钗环首饰,便托魏洵之手送了些给她。” 圣人指出:“可这些首饰是从魏洵书房的内室中搜出来的,他并没有如你所说,将它们转交给自己的妹妹。” 对此柳甫年只能“无奈”揣测,魏洵年少时曾是他的学生,来卫国公府的次数不少,在那时对还未出阁的柳静月动了心也是有可能的,可这一切,都与柳静月无关,她丝毫不知情。 柳甫年有没有在说谎、知不知晓事情的真相,圣人和魏王都无从得知,但这事事关魏王妃的名誉和贞洁,是一定不能外传的。魏王请求圣人,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置,并承诺一定会给出一个令圣人满意的结果。 魏王回府后,夜里并没有睡在寝殿,而是待在书房。他派心腹侍从偷偷留意柳静月的动静,半夜侍从来报,说王妃回了她自己所居的偏殿,魏王换了身下人的衣服,偷偷回了寝殿,竟发现柳静月从她偏殿的内室中拿出了不少东西,趁着夜色去了无人的后院,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都烧了。 魏王沉默地走出来,站在了柳静月面前。柳静月先是惊慌,等她终于明白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忽然无声地笑了,最后流着泪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以妾身的身份和命运,跟着大王才是应该的。” 即便心中已有猜测,听她这么平淡地说出来,魏王还是胸口钝痛。他们成亲数年,柳静月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他膝下至今无子。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未纳妾,只因他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是她所出。 虽不是什么海誓山盟、刻骨铭心的爱,但他们到底是夫妻,他对她一直有着依恋和信任,也欣赏她的才情与见识,没想到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她对他,不过是“依从于身份和命运”。 他以为的相敬如宾,其实是同床异梦。 呵,只是很多年前的事?魏洵书房中柳静月留下的那些字画,还有笔记尤新的,就连为她所画的画像中,也有几幅,她穿的是成为王妃后才有的衣裙。那些画那么逼真,定然是当面所画,说他们只是几年前有交情,当他傻? 她可是堂堂魏王妃啊!身为卫国公府的女儿,她怎么敢背叛他?怎么敢背叛皇家、背叛朝廷?! 魏王受的刺激有些大,第二日没有去上朝,他将自己关在府中反复思量,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可还没等他想出个办法来,便有侍从急匆匆来禀——大事不好,魏洵越狱了!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大理寺和京兆府被圣人下令秘密搜捕魏洵、不得声张时,关于魏洵和柳静月之间暧|昧关系的谣言竟在京城中传扬了开来。 不仅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几乎每个贵族、官员府上都知道了具体细节,比如魏洵书房有魏王妃的画像、还有魏王妃亲笔诗词,以及,魏洵被以谋逆罪关进了大理寺监牢,然后又逃走了。 各府的主人知道了,必定也有下人知道,下人之间的小道消息流通是最快的,很快蔓延了京城的每条街巷,甚至连平民百姓中也流传着魏王妃那不堪的故事。 颜雪臻他们几个素日与魏王走得近的,谁都不敢在这时候提此事,去触他的眉头。颜雪柔她们几个小姐妹也只敢在府中关起门来说说,至于茶楼那种消息流通快的地方,她们是去也不敢去的,不然指不定就被怀疑是有意去偷听各个版本的传言呢?至于颜雪阑,在国子监其他孩子偶尔小声提及这桩荒唐事时,他都默默走得远些,并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和这些不分场合胡乱谈论的人做朋友。 事情演变成这样,令圣人大怒不已。魏王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府上的丑事就是大黎皇室的丑事,是谁不要命了,在与大黎皇室对着干?! 圣人立即下令,命千牛卫大将军房云韶亲自带人去查,看到底流言是从何处传出的。 说起来,虽然皇家之前将此事捂得紧,但知情的人也并不少,可疑的人很多。比如当日在魏府吃酒的国子监同僚、朝堂上参魏洵的那位可疑御史、参与搜查魏府的官员、经手证据的官员,就连大理寺负责关押的人也定然听到过只言片语。 人多,但只要想查,也是可以查到些蛛丝马迹的。然而此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魏王的家事。 圣人唤来魏王,问:“你那日说,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魏王静静立着,点了点头。 圣人用手指烦躁地扣了扣桌案:“眼下满意是肯定不可能了,我只问你,你问过柳氏吗?她怎么说?” 魏王虽然已经心冷透了,却还是道:“她说,她与魏洵只是当年有些情谊,现在……” 说到此,他又觉得自己蠢,父亲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柳静月到事发前都还跟魏洵搅在一起?于是只好低垂着眉眼,尽量不露出情绪,道:“不论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柳氏乃是卫公之女,若处置不当,可能会影响朝堂局势,父亲……请您慎重考虑。” 这是在为柳静月说情了。 圣人悠悠叹口气,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给他添过什么堵,这还是第一次——虽然不是他自己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会有一章—— 第82章 柳静月与魏洵的私|情被揭露和流传,也令整个卫国公府陷入惊慌,不过老成稳重看惯风雨的柳甫年很快定下神来,事已至此,只有先稳住柳静月和魏王,将这件事对卫国公府的危害减至最小,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其实在圣人召见魏王前,柳甫年就已经去求过他,柳夫人与他一同去的魏王府,在柳甫年放下岳父之尊苦求魏王时,柳夫人去见了柳静月。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女儿,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心软,要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魏洵身上,至于其他事,自有她父亲去周旋。 柳静月听在耳中,默默点头。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对当下局势心如明镜,也明白父母的意思。 可她到底放不下魏洵。 她想着,魏洵怎么就越狱了呢?大理寺那样看守严密的地方,他是怎么逃出去的?逃了,岂不罪名更重? 不过反正,圣人是不会绕过他的吧,若他被抓回来,这条命是绝对保不住了。 逃了也好,可天网恢恢,他能逃去哪? 他是不是还在京城呢?或许他还在等着,等着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去拯救他? 不,还是不要留在京城吧。既然能从大理寺逃出去,那救他出去的人——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一定也有送他离京的办法,逃离京城,永远不要回来,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想到此,她不禁泣不成声。那是她曾真正爱过的人,是她成了亲以后依然舍不得断开联系的人。那人为了她至今未娶,可她却连送都不能送他。 柳静月看着柳夫人离开的背影,眼中涌现出绝望,她疲惫至极地将头缓缓靠在了墙上。她的父亲母亲,张口闭口都是“卫国公府”,在他们眼里,女儿的命到底不如满门荣耀值钱。她几乎可以确信,若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卫国公府会毫不犹豫地与她一刀两断,她的父亲甚至会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父亲、母亲,都是这样的人。她冷眼看着,就连她那未嫁的妹妹,也自小就比她懂得钻营,懂得装模作样演戏。 她冷笑出声。若是母亲今日不来,她也会选择明哲保身的,至少魏王从不曾对不起她,她不能让他蒙羞。 可偏偏母亲来了,还那样劝她…… 把全部罪责推到魏洵身上?若真那样做了,她会觉得,这比她这辈子做过的所有丑事都要可耻!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谁能告诉她? 柳静月在极度绝望中,忽然很想见魏洵一面,只要一面就好,她要亲口对他说,她不曾后悔,她会永远记着他。 想到这里,她抬手擦掉眼泪,唤来早被自己打发到殿外去的贴身侍女,让她去找魏姝。 侍女很惊讶:“王妃,您找魏家小娘子做甚?” 柳静月:“你悄悄地去问她,可知她大哥在哪,就说……我很想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