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几日后,颜雪臻来到魏王府。 柳静月之死,对外宣称是“暴毙”,府内挂满了白色帷幔,却并没有太多人哭丧,显得有些冷清。颜雪臻看着消瘦了一圈的魏王,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今日叫你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和连珏商议。”魏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站在他身边的顾连珏道。 魏王看着他们,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之前关于内子与魏洵的流言传得那么快,是大哥干的好事。” 颜雪臻他们十分吃惊,顾连珏问:“陈王?怎么可能?您确定?” 那个陈王,不是一直不声不响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魏王有些怔忡,道:“是圣人悄悄告诉我的,他在魏洵越狱前曾派了千牛卫大将军房云韶暗查流言传播之事,这是房云韶的调查结果。” 千牛卫啊!那……该是不会错了。 颜雪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既然圣人知道,那他怎么没有对陈王……” 魏王摇摇头:“大哥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一直特别照顾他。恐怕父亲觉得,他只是嫉妒我这个弟弟。” 只是嫉妒?顾连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皇家人的嫉妒,是可以酿成滔天巨变的,圣人不知道吗?! 颜雪臻认真道:“大王,您可千万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陈王是怎么知道柳静月和魏洵的事的?他一个无所事事的亲王,怎么做到将消息传得那么快?” 顾连珏补充道:“还有,魏洵是怎么越狱的?大理寺监牢,是他那种人可以轻易就逃得出去的吗?” “此事蹊跷!” “一定要详查啊,大王!” 魏王跟他们想的一样,当下便将此事交给顾连珏去办了。 …… 后来颜雪柔听闻,圣人为了稳住柳家及其势力,也没有真的将柳甫年去爵免职。毕竟卫国公府是多年的公府了,家主在朝中又一直身居高位,除了柳静月这桩荒唐事,似乎也没别的错处,不好将人家的祖宗基业一竿子打没了。再说,女儿身死,柳家从此失去魏王妃之位,柳夫人又病重,对柳甫年的打击已然够大了。 但怎么着也该有个惩罚,毕竟魏王妃与人有私的事已经传了出去,众所周知,在一众皇子中,圣人最最看重的就是魏王,出了这样的丑事,皇家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太窝囊了。 于是圣人大笔一挥,将柳甫年的中书令之位免了,只保留尚书省右仆射的职务。 然后——任命颜渊为新任中书令。 颜家谁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的一桩事,颜渊成了三省之一中书省的头头。他们一时间真不想看见那么多人上门恭贺,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金氏在家中坐着赏花饮茶,莫名就成了中书令娘子,颜雪臻在衙门、颜雪阑在国子监也得到无数祝贺——贺喜他们从尚书府小郎君变成中书令家的小郎君,而颜雪柔,也成了中书令家的小娘子了。 颜雪柔觉得自己该乐观点想——这样一来,她从身份上就跟唐颐更配了不是么? 颜渊升任中书令,对颜家来说是件大事,也是一桩喜事。可中书省中遍布柳甫年的老部下,颜渊虽在朝廷为官多年,却到底清流出身,要坐得稳位置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好在如今柳甫年在朝中的地位也不稳,明明已经受了处罚,却不知为何总有不少官员上奏弹劾他——说他教女无方,又说他当年在柳静月没出嫁时就纵容她与府上门生私会,以至于柳静月嫁给魏王为妃后都没能与魏洵断了联系,还说,卫国公府对两人的关系不可能不知情。 文人声讨起人来都很厉害,口诛笔伐,口水和墨水齐齐淹死你。 这一日,温烈入宫奏事,出宫时遇到了千牛卫大将军房云韶。 房云韶和温烈已经认识多年了,两人私下里关系一直不错,算是忘年交。既碰上了,又刚好下值,房云韶便约温烈一同去酒肆喝酒。 酒博士将两小坛好酒端上,两人碰碗,饮罢第一碗,聊起了最近的一些事。 这些日子以来,房云韶冷眼看着,圣人对陈王仍是满心怜悯的,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瞎了聋了,也会有一些不同于对别的孩子的感情。有这样的感情作干扰,会让人对另一个人的判断大大出错。 放在平日,圣人那样心细的一个人,怎会察觉不出陈王藏在其所作所为之后的野心? 饮下第二碗时,房云韶压低声音道:“兄弟,我给你提个醒。” 温烈疑惑地看着他。 房云韶:“魏洵和魏王妃的事,兴许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温烈的手一颤,问:“何人?” 房云韶摇摇头,道:“只是我的感觉,跟你说说而已,希望你……转达给魏王,请他当心。” 就当是他给未来的太子做个人情。 温烈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我记下了。” 跟房云韶道别后,温烈不敢耽搁,立刻去了魏王府,将房云韶所言告知魏王。魏王听罢沉思了一会儿,告诉温烈:“从今以后,你要加强京中戒备,若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立刻告诉我。” 温烈听他这么说,神情沉重起来,认真点了点头。魏王笑:“那么严肃干什么,我让你加强戒备,不是让你草木皆兵,别太紧张了。” 温烈干笑着应下,心想你这么说,我哪还能不紧张呢? …… 自从柳夫人病倒,柳静娴便再也没出过府,一直在床前照顾母亲。柳静月出了这样的事,连带着也损了自己妹妹的名声,柳静娴心中深恨自己的亲姐——都已经嫁了魏王,成了将来极有可能母仪天下的女子,还和一个没前途的六品小官纠缠不清,这样没脑子的人怎配出生在卫国公府?怎配做她的阿姐? 柳元澈却照旧每日去衙门,他是男子,哪怕是家破人亡了,只要官职还在,就必须要去做事、去应酬。他素日里与人为善,温润如风,仰慕他的、暗中酸他的人都不算少,如今阿姐死了、父亲被免了中书令之职、母亲又病倒,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但他硬是坚持着,不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妥来。那些想要置卫国公府于死地的人,竟也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点错处。 虽然听大哥这么说,可颜雪柔在路上遇见柳元澈时,还是觉得他比平日里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圈——虽然看上去仍是个俊美男子,甚至更加令人心生怜惜——颜雪柔并没有对柳家的事避而不谈,而是悉心宽慰了他一番,柳元澈听了,多日以来难得地生出了些真心实意的感激来。 “柔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呢?”柳元澈问。 “去顾府,找顾夫人说说话。”颜雪柔道。 因为定了亲的缘故,颜雪柔变得很少出门了。平日里跟着金氏学习着操持家务,她发现自己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甚至觉得自己以后该多跟已婚女子交流。 所以她才要去顾府找李雨姗取取经。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跟柳元澈说,柳家才出了那样的事,亲事之类的话题,是不适宜在他面前提起的。好在柳元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犹豫了一下,问:“你近来可有进过宫?” 颜雪柔摇摇头:“我如今不敢四处乱跑了,尤其不太敢进宫,万一惹得圣人不高兴,他会将我从晋王身边赶走的。” 柳元澈听了,眼中竟有了些许笑意。 “你这个丫头,从未见你如此患得患失。”他叹道。 颜雪柔唇角微弯:“有了在意的人,定然是会患得患失的。” 柳元澈有些怔忡,听着这句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发起呆来。颜雪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忽听身后一声干咳,她一回头,竟然是唐颐。 颜雪柔眉头一挑,他怎么总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感觉这个醋坛子又要说什么了。 谁知唐颐竟微笑着同柳元澈打招呼道:“君尘兄近来清减了。” 柳元澈刚要说话,唐颐上前两步,认真道:“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无法再改变,还请君尘兄不要忧思过甚,凡事要朝前看。” 柳元澈点点头,谢过唐颐,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