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她都不害怕，他怕什么？ 大不了就是跟他一起被批斗，无论如何，她都能忍下去的。 六年的时间而已，不就是被批斗，被人从供销社赶出来，被赶到大街上扫大街吗？ 她在前世的时候，什么工作没干过？ 刚毕业那会，为了找工作，她什么工作都尝试过。 还记得他们刚毕业的时候，学校为了考试他们，还曾经让他们去当过乞丐。 她当年报考的是市场营销专业，学校说了，要想干好这个工作，脸皮最重要。什么工作能够考验一个人的脸皮？那就是当乞丐。 她是真的当过乞丐，虽然只当了一天。 那个时候，是真的把脸皮扔在地上任人踩。 但也是那次乞丐经历让她知道一个道理，人需要尊严，但同时为了成功，也可以把脸皮当瓜皮踩。 那些真正成功的人，都是极不要脸，极厚脸皮。 哪怕知道，她和杜安国结合后，迎来的会是暴风雨一般的打击，她也不怕。 只有共患难，才能见真情。 她要告诉他，自己爱他，就可以跟他一起风雨。 而不是等待他把一些困难都解决之后，自己只是享受。 “傻姑娘，我不是不要你，我是为了保护你。我现在身份被揭穿了，等待我的，可不只是这样一点点打击，将会有更激烈的打击。你如果跟了我，你想过后果吗？你会跟我一样，成为过街的老鼠，被所有人喊打。你的工作，可能会被丢，还有你的家人，也会跟着一起受苦。然然，我不希望你跟我一起受苦。本来以为，苦点，累点，那没什么，但如今，不只是苦和累了。”杜安国极其认真地说。 “不！”苏然却握住了他的手，“你上刀山，我陪着你去，你下油锅，我也陪着你去。我不会连累家里人，我会暂时跟家里脱离关系。” 再过几年，运动就会结束了，到那个时候，所有的帽子，所有的成分，也会迎刃而解，她不怕！ 她只想在这个时候陪着他。 苏家那边，她会去说好，跟他们暂时脱离关系。 只要脱离了关系，那么就跟苏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到时候也不会连累到苏家。 虽然家人们会怪她，更可能心疼她，但是杜安国现在就一个人了，她如果也不能陪他，他真的太可怜了。 “然然，这样太对不起你了，还有太对不起你家人了。他们……”杜安国的眼眶湿润了，“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我的家人们，有弟弟有妹妹，我的太婆和阿婆，有爸爸妈妈他们陪着，不缺我一个。但你……”苏然哽咽了，“但你只有我了。” 杜安国把她抱在了怀里“然然，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们不用现在就在一起，我会努力证明自己，你不是说了吗？很快国家就会恢复高考，到那个时候，我有机会考大学，那个时候我一定过来找你，好不好？” 苏然流着泪“不。” “听话，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不能这样自私，为了和你在一起，就把你的安危扔在一边，不能为了跟你在一起，就让苏家失去你。到那个时候，伯父伯母，还有太婆他们，会恨我。哪怕他们理解，也不会原谅我。” 杜安国深吸了一口气，“然然，等我回来娶你，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的眼中是坚韧的光芒。 他不会让苏然为了他，放弃家人，也不会让她为了他吃尽这天下最大的苦。 爱她，就要为她准备一切。 “杜安车，我……” “然然，你听我说，相信我好吗？”杜安国伸出一根手指头，捂住了她的嘴唇，“记得，我爱你，等我，好吗？” 苏然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 杜安国紧紧地抱住她，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下印下了一个吻。 …… 苏然依依不舍地离开，她让他等她，她去跟家人说，回来陪他。 杜安国目送她离开，在屋子里待了很久。 迎着月光，他眼里全是泪。 …… 苏然想跟家人好好谈谈。 她知道这样做，家人会伤心，但是杜安国够苦了。 他的家人走了，爷爷又被抓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现在他又被人揭穿了身份，被不停地批斗。 如果她再不陪着他，他也许会熬不下去。 整整六年，六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其实也短。 只有在一个有着希望的人眼里，这日子才不会长。 但如果在一个苦难的人眼里，这日子绵长得过不下去。 苏家人听说苏然要过去陪杜安国，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舍得吗？ 不舍得，那是他们宝贝着养大的孩子。 苏太婆说“然然啊，咱不要他了，咱再找一个好不好？太婆不能让你去受这样的苦。被划上这样的成分，以后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咱不要，听太婆的。” 苏太婆心疼了，怎么谈个恋爱还这么纠结？ 为什么杜安国是那样的成分？资本家的后代？这是多严重的成份啊，比老宅那边的刘美娟和苏老八还严重。 他们俩还只是黑五类呢，但杜安国那是资本家，她的然然绝对不能去陪他。 她苦命的然然啊。 苏太婆舍不得，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苏爸爸早就已经沉着脸，他说“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和他谈对象。现在很多人知道你在跟他谈对象，一旦你跟他结婚，你也会被打上这样的罪名。我不会答应。” 苏妈妈也心疼，她的然然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情啊？ 那可是资本家啊，多可怕。 “然然，听妈妈的，跟他断了关系，好不好？听妈妈的，妈妈求你了。” 苏然哭了。 她也舍不得家人，但是如果她要跟杜安国结婚，那么就得暂时脱离苏家，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苏家。 才能够让苏家不受牵连。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就可以不让他们受到连累的。 “爸爸妈妈，太婆，阿婆，我舍不得你们，我舍不得。”她哭得凄惨，“杜安国他现在只有我了，我说过要陪他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但是你们放心，这块运动一定会结束的，到时候我回来孝敬你们。” “然然，你是说，这块运动会过去？”苏太婆眼睛一亮。 “会的，太婆，请相信我，过不了几年，就会结束。我听张伯父说过，说国家不会永远这下去，国家需要人才，以后高考也一定会恢复，恢复高考，那就需要很多的社会名流，那那些被打倒的人才和名流，不就会被平反？一定会的，相信我。” 苏然不能说太多，她不能告诉他们，她知道这场运动坚持不了六年。准确地说，是六年都没有，只需要五年多，就能够完全结束。 到时候会恢复高考，也会让那些被打倒的人重新被平反。 杜家，肯定会被平反的。 六年的时间，并不长。 苏太婆看着她痛哭流涕，顿时心疼了“太婆知道，你喜欢杜安国，想要跟他在一起，太婆都理解。你去吧，也不用脱离苏家，他们也不会真把我们怎样。” 苏然却摇头“不，我不能连累家人。只要几年，我就能够回来，暂时脱离苏家，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苏家。” 苏爸爸也沉默了，他知道这是女儿孝顺，不想连累苏家人。 他也知道，女儿重情，既然选择了杜安国，那么她一定会去陪他。 眼眶滋润，他哽咽一声“去吧，不管多久，苏家永远欢迎你，欢迎回来。” 苏妈妈也舍不得，想要再劝，却被苏爸爸拉住了手“让孩子去吧。如果我们现在阻止她，如果杜安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别让孩子后悔了，咱们能等，等孩子回来。” 苏妈妈捂住嘴痛哭了起来。 苏太婆抱住苏然，哭道“孩子，一定要回来，等运动结束，你就带着小杜回来，知道吗？太婆等你，永远都等你。” “太婆！”苏然哭得泣不成声。 这一天，苏家充满了悲伤。 苏然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会好几年。 他们再也看不到她，哪怕见到了，也只能够装成陌路。 这一天，苏然拉着苏东升苏东平还有明亮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记得姐姐的话，好好读书，高考会恢复的，只在早晚，你们好好复习，等恢复了高考，就可以考大学了。到时候姐姐在大学里等你们。” 苏东升用力地捏紧拳头，他知道姐姐这一去，可能要受很多苦。但是他知道，姐姐必去不可。 他眼里噙着泪“姐姐，我会的，我一定会让苏家出一个大学生。” …… 天一亮，苏然就走了。 她去县城找杜安国。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有她陪在他的身边，他一定能够挺过去。 六年的时间，很快的。 但是，迎接她的，是空旷的屋子。 里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杜安国的身影，连床上本来存在的被子，也被拿走，还有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水壶茶杯，还有一切他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了。 留下的，是一室的冷清。 他走了，他没有等她，就走了。 苏然蹲在了门口，双手捂上了眼睛，泪水从手指缝中流出。 为什么不等我？我说过要过来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