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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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柳见青回身着看她,似笑非笑:“一个朋友?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在她戏谑的目光里,月牙儿涨红了脸:“就是一个朋友。” “好吧,”柳见青喝了一口果茶:“你不说,我也不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柳见青轻轻笑起来:“说来听听嘛,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看灯市呢,心里藏了事不难受吗?” 这些天,月牙儿心里藏了事,的确不好受。可她偏偏谁也不能说,也没人听她说,心里堵得慌。 她确实想和人倾诉,可是…… 许是看出了她的忧虑,柳见青又说:“我一个欢场女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明镜似的。你爱说说,不说算了。” 很奇怪的,在一个不算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月牙儿却轻松一些。 她斟酌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却说起了《海的女儿》的改编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东海有个鲛人……她救下了落难的王子,可当鲛人不顾一切来到王子身边时,却发现王子已经娶了公主,并将她错认为救命恩人……公主知道这事的时候,鲛人已经化作泡沫不见了,可公主该怎么办呢。” 月牙儿觉得她说得糊里糊涂,难为柳见青竟然听懂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柳见青吐出一枚瓜子壳:“首先,那鲛人救过王子,难道公主没救过他吗?没有公主,单凭一个不能上岸的鲛人,谁知道王子会不会死?” “再说了,难道王子和公主在一起,难道就为了报恩?那王子肯定是对公主有情的呀!”柳见青教训月牙儿:“报恩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说起来,我还对你有恩呢。你第一反应是和我在一起?” 她这话倒点醒了月牙儿。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月牙儿这时才察觉到,在这个问题上,她有些过于钻牛角尖了。 “多谢柳姑娘,是我想偏了。” 这时茶点也送了过来,柳见青拍一拍身上的瓜子壳,说:“别谢来谢去的,说会儿话而已,你尝尝这个。” 梅花形白瓷碟儿里,摆着好些豆子,是红色的小粒。乍看之下,月牙儿也认不出。 她拿起两粒塞在嘴里,“嘎嘣”一口,梅子的清新伴着豆香在口腔里漫散开来,微微甜。 “这是……”月牙儿又尝了两粒:“是黄豆。” 柳见青点点头:“不错,这个叫‘梅豆’。用当季的梅子和黄豆一同熬煮,再用红曲染色。梅子微酸,但加上木樨和糖之后,酸便成了甜。灯市的时候,吃这个最好。而这家的梅豆又是做的最好吃的。” 月牙儿既然同她交了底,柳见青也将有关哑娘子的事说与她听。 “……后来这哑娘子就自赎嫁了人,也是当时姐妹里的一段佳话。” 柳见青感慨道:“之后就没听说过了,我要攒够了钱,我也自己赎身走了。” 月牙儿没接话,她听了一个花好月圆的故事,不忍心替其续上香消玉殒的结尾。 “那位哑娘子,可有什么心头好?或者心爱之物?” “这我倒不清楚,即便有什么心爱之物,估计也都卖出去凑赎身钱了。我回头替你问问。” 柳见青忽然坐直了,笑说:“哎,你问那么细,是为了你的心上人?” “才没有。”月牙儿急忙回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呢。” “真没有?”柳见青的视线落在她身后不远处,勾唇一笑。 月牙儿摇摇头。 “那姐姐就帮你试一试。” 试一试?她这是什么意识? 月牙儿还没想明白,只见柳见青忽然俯下身来,在她脸颊上碰了碰。 下一刹那,她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男声,好似深潭微澜。 “月牙儿,你别被这个登徒子给骗了。” 第32章 碱水蛋黄肉粽 灯影阑珊, 吴勉独自立着,语气委屈。 不欢而散之后,他原想回去, 可转身却见她家迟迟未点灯。吴勉有些担心,便远远地望着, 直到月牙儿出门。 天色这样晚,她要一个人出去吗? 吴勉犹豫片刻, 还是转身跟在后头。 月牙儿的步伐有些急, 像受了气的孩童,自顾自的往前走。离得不远, 吴勉跟在后头。 挨近夫子庙的地界,游人忽然多了起来。巷道里过来一对演龙灯、踩高跷的艺人,他就是想跟也跟不上去,只能等这热闹散了,才急急追上来。 放眼望去, 秦淮河畔全是人,哪里见得着月牙儿的身影? 寻寻觅觅许久, 吴勉终于在一家成衣店前瞧见了月牙儿, 可她身边,却站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 现在才二月天要个鬼的扇子?一望便是附庸风雅之徒! 可恨的是,月牙儿竟然跟这个浪荡人去喝茶了。 吴勉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亦步亦趋跟着,离得不远, 寻了一株芭蕉后的茶座坐下,一双眼只望着这边。 他想上前和月牙儿说话,可刚要起身,却又有些灰心。 看看那公子哥身上的绸袍,再瞧瞧自己的布衣,吴勉忽然冷静下来。 说到底,他现如今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呢? 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虽说想要走科举正途,可金榜上提名的,又有几人? 才高八斗如唐可镂,如今不也只是个白身? 他如今一无所有,谁也护不住。就算苍天有幸,能与月牙儿结为夫妇,若有危难,他该拿什么护着她? 吴勉怔怔望着芭蕉,灯影瞳瞳。他望着那芭蕉,却想起娘亲的墓碑和父亲的断腿。 如果护不住想要护的人,有些话纵使说出口,又有什么意思? 离得不远,吴勉默默望着月牙儿,她似乎和那锦衣公子聊得很开心。 她是这样好的姑娘,合该有最好的姻缘。 可如今的自己,委实算不了一个良人。 道理是想通了,可心却不听话。 当吴勉望见那公子胆敢轻薄月牙儿时,便什么也顾不得,“腾”一下起身,三两步走过去。 可当月牙儿回眸,望见她脸上的惊讶。吴勉又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他无话可说。 虹桥熙然,凤箫声动,可吴勉却觉得四周异常安静。 他只望着她。 万般思绪,最后只化作一个念头:她若过得好,他便是远远望着,也该欣喜的。 吴勉拂袖转身,逃一样想离去。 身后,月牙儿大声挽留:“勉哥,你等一等。” 他下了决心,此刻却不想再看她一眼。因为他浅薄的决心在她的目光前,就如同冰雪被阳光照耀,不堪一击。 听见“哎呦”一声,有人扑通摔在地上。 是月牙儿的声音。 吴勉脚步一滞,叹息一声,还是转身奔向她。 “可摔着了?” 月牙儿一手揉着脚腕,仰起头来望着他,楚楚可怜:“疼。” 吴勉余光撇过那个锦衣公子。 他竟然还坐着看! 这是什么混账人? 吴勉只觉有一团火从心里猛地冲出来,可一对上月牙儿的目光,他便溃不成军。 “很疼吗?”吴勉蹲下来,问:“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要。”月牙儿拽住了他衣袖:“我要你在这里。” “不行,一定要叫大夫来看,伤了腿可不是好玩的。” 见他坚持,月牙儿蹙起眉,摇一摇他的衣袖,小声说:“其实,也没那么疼……” 吴勉反应过来,这丫头怕不是在戏弄自己。 他猛地一下起身:“你这样又是何必?” 吴勉向那公子哥瞪了一眼,同月牙儿冷冷道:“这样的人,我奉劝你还是离远一点。” 锦衣公子竟然笑出了声。 月牙儿回头朝那人吼道:“行啦!柳姐姐,你别笑了!” 柳见青闻言,更是笑弯了腰。等她终于笑够了,才起身,缓缓过来。 她从灯架上拿了一盏灯,明晃晃地照着自己的脸:“这位哥儿,你瞧清楚了再骂。” 橘黄色光线,自灯盏透出来,照亮她柔和的五官轮廓,和她耳垂上的耳洞。 吴勉定眼一看,这才看清了。眼前人竟然是个女子。 任谁遭遇这么一场闹剧,一定不是欣喜的。 他只觉脸烫的厉害,又羞又急,强撑着一张冷脸:“我走了。” 话音方落,吴勉快步走出了茶肆。 很快,他瞧见自己的影子之后,紧紧跟着一条小尾巴。 是月牙儿的影子。 他忽然涌现出久违的孩子气,故意朝人多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