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你们是想上学的，是不是？”苏子青问两个女孩子。 姐妹俩点点头，年长些的阿欣说道：“姐姐，让我妹妹去念书吧，她年纪小，我已经这么大了，就不用念了。” “读书不分年龄，什么时候都可以，”苏子青想了想，“你们爸爸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一年能给你们拿多少钱回来？” “爸爸在外面做保安，每个月两千，”阿欣说道，“除了自己吃的用的，都给我们打回来了。” 苏子青想了想，对她们妈妈说道：“这样吧，我每个月出两千，雇孩子的爸爸到学校门口做保安，你和孩子的爸爸平时就一起住在保安室，周末再回家，这个工作我本来是考虑让村里身体壮实些的女人来做的，毕竟我们学校都是女孩子，招聘的老师也可能都是女孩子，我有我的顾虑，但是你丈夫的人品若是经得起考验，我也可以给开这个口子，你觉得怎么样？” 孩子们的妈妈激动的嘴唇发抖：“她们爸爸真的是好人，真的，之前度假村招人他想回来，又觉得自己没什么一技之长，不敢回来，怕你们不收，他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及时给我们打回来，一个月一千六，除了自己留着应急和吃饭的钱，都给我们了，他不是坏人。” 苏子青点点头：“好，我暂且相信你，至于后面他值不值得我信任就要看他表现，我这是为了孩子们才这么冒险的，你早点通知他吧，工作能定下来，就让孩子们来我这里报名。” 苏子青给的两千，算是她出的比较低的工资了，只是她考虑到，一方面工资给的太高可能会引起村里人的嫉妒，说不定会暗中使坏，对孩子们不利，另一方面，这个男人在外面工资也是两千，回来能照顾妻女，依旧是两千，这笔账谁都会算，如果肯回来，侧面也说明了一些人品。 联系孩子们的爸爸还得去村长家里借电话，苏子青先辞别了这一家，跟着阿兰走向下一家，比较特别的小淑家中。 小淑家的房子是苏子青看到过的最破旧的房子了，连门都是老旧的木门，一推就开的那种，好在小渔村家家都穷，也没什么好偷的。 刚走到门口，苏子青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到里面一声粗暴的责骂：“丧门星！叫你给你弟弟炖个鸡蛋你炖了这么半天还没好，是不是自己偷偷吃了？” 随后一个小女孩委屈道：“我没有，我刚把锅里的水烧热，鸡蛋还没熟呢。” “小淑的奶奶又在骂她了。”阿兰噘着嘴说道。 “小淑的奶奶经常骂她么”苏子青问道。 阿兰点点头：“我们以前会来找小淑玩，她奶奶都把我们骂走，然后让小淑在家里干活，后来我们就不敢来了。” 苏子青叹了口气，看来这回是遇到最难搞定的一种了，极端重男轻女的一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楚：今天又是没有男主的一天。 第57章 小渔村的确普遍重男轻女, 但是分了几种情况。 一种是像村长通知之后就立即带着家里女孩子来报名的，一是家里的确穷，供不上两个或者三个孩子念书, 就让男孩子去念，加上村里女孩子都不念书, 他们也不愿意搞例外, 但是女孩子们如果在家跟着哥哥弟弟学点东西, 他们也很喜闻乐见，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是大人在做, 不需要小孩子动手。 第二种则是普遍一些, 家里男孩子去念书，女孩子在家帮着洗洗刷刷, 等着长大了嫁人，若是兄弟有出息些又知道感恩，那女孩子日子就好过些, 若是兄弟没出息或者白眼狼，那日子就难过些, 命运完全取决于家中的兄弟，但是这种人家也不会虐待女孩子，只是让她们认命。 第三种就是像小淑这样的家庭，非常的重男轻女, 把男孩子看做家里的宝贝，女孩子则连根稻草都比不上，家里的活全让女孩子做, 动不动非打即骂，仿佛不是家里的人，而是仇家送来赎罪的。 再怎么为难，苏子青还是举手敲了敲门，想要试着改变一下这个女孩悲惨的命运。 “而动聋了？没听见敲门呢？”里面有人骂骂咧咧，然后一个踢踢踏踏的声音传了过来，木门被打开了。 小淑是个刚满七岁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看着就像苏子青印象里五岁左右的孩子，她抬起头看向苏子青，大概是不认识，目光中有些茫然，随后看到跟在苏子青身后的阿兰，眼睛又亮了。 “是谁啊？”有大人走了过来，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这个年纪，在村子里肯定是奶奶辈的了。 “您好，我是寻梦公司的苏子青，方便进去谈谈么？”苏子青笑着说道。 “哦，就是他们说道那个大老板？想不到是个丫头片子，”妇人打量了她一眼，还是让开了路，“你进来吧，有啥事儿？” 院子里看着倒还干净，有个年纪轻些的女人正在洗衣服，一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男孩子在院子里玩，看着倒是胖乎乎的，苏子青跟着妇人到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妇人指示那小女孩：“去倒碗水来给大老板。”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回来就是想和您谈谈这小丫头的事儿。”苏子青阻止了女孩子，招手让她过来，女孩子看了看妇人，见她没说什么，站着没敢动。 “就是你们那免费上学的事情吧？”妇人问道，“村长找我说过了，我说你这就是费事了，你建个学校，不让男孩子去，反倒让女孩子去，女孩子能做什么，这不是浪费么？” 苏子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也是女孩子。” “哎，跟您哪能比呢，您那是大城市来的，皇帝待过的地方吧？哪能一样啊，根儿上就不一样。”妇人挥挥手。 苏子青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愣了一会儿，还是搬出之前的说辞：“我招学生，是要以后给公司里工作的，只招女孩子，不招男孩子，阿姨，您看上学又不要钱，以后孩子学好了能工作了，不也能给家里争光么？” “我有大孙子呢，要她挣什么光？我大孙子以后能给我争光，这丫头大了嫁个人，能给人家生几个儿子，就是为我们家争光了。” 苏子青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争光是贬义词还是褒义词了，两三句话之间她也摸清楚了这位妇人的想法，女孩子在她的思维里除了嫁人和生儿子，别的都是没用的，苏子青倒也不想评判她什么，她人生的四五十年里可能接受的都是这个想法，就像普通人认为猪是人养了吃肉一样不可辩驳，如今有人试图告诉她人是猪养了吃肉的，她肯定觉得这人是个神经病，至于明明白白出现在她面前当了大老板的苏子青，可能是有钱人家养了好好照顾的宠物猪之类的吧。 苏子青不想和她再说什么，看向一边洗衣服洗的心不在焉的年轻女人：“这位是孩子的妈妈吧？您怎么想的呢？” “我……”女人看了看苏子青，又看了看妇人，“我听妈的。” 家庭里就像有什么特定阶级，男人是最上层，下来就是年长的祖母，为家中添了男丁的媳妇也并不能增长地位，而是要等到她也成为那个祖母，苏子青不再为难她，打算直接找家里看似隐身，实则掌权的人。 “孩子的爸爸和爷爷呢？我和他们谈吧。”苏子青对妇人说道。 “孩子爸爸在外头打工呢，不然我们这一家子谁养啊。”妇人说道，她知道苏子青和村长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倒是不敢直接赶她走，只是不耐烦的推门进主屋去了。 片刻之后妇人出来了，对苏子青说：“孩子他爷爷叫你进去谈。” 搞得跟觐见似的，苏子青对着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我去找村长，也是村长出屋子和我谈的，我不和男人独处一个屋子，让他出来吧，又不是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约是第一次有女性敢叫这家里的一家之主出来谈，洗衣服的年轻女子和一旁站着的小女孩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子青，苏子青的确是故意的，想要在她们两个人面前打破这家所谓一家之主无人敢破的权威。 苏子青明白她们的恐惧，屋子里那个男人，从不说话，也从不出现，出现的从来都是他身边的那个凶恶的祖母，而那个男人又是祖母的更上一层，他的不出声反而为他的权利增加了一种神秘的恐惧感，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想法，人最害怕的莫过于未知，一旦这种无声的恐惧被打破，权威也就不复存在。 妇人又进了屋子，在里面呆了很久，苏子青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就差开始数女人洗了几件衣服的时候，屋门总算是开了。 一个看起来挺扎实的五十多岁的老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烟斗，也不说话，就是往院子里的椅子上一坐，沉默的等着。 谁先开口谁就输？苏子青倒是没想到一个小渔村的老头居然还有些谈判技巧，也难怪把这一屋子女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她也不出声，只当没看见他出来，继续看着女人哆哆嗦嗦的洗衣服。 等了半天苏子青也不动，那老头总算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妇人走过来对苏子青道：“我们当家的出来了。” 知道的晓得你是他老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总管大太监呢，苏子青翻了个白眼，直直走到那老头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苏子青，寻梦公司董事长。” 苏子青早已不是那个刚刚毕业半年，谈起话来还会不自觉卖萌的甜品店小老板，她这几年谈过的项目不可谓不多，大大小小的老板官员见得也不少，认真起来的气势不是一个常年窝在屋子里，靠不说话吓唬人的老头能比的，那老头瞪着眼，还是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 苏子青穿的是职业西装，可惜因为今天要走不少路，她没穿高跟鞋，穿的是方根皮鞋，倒是少了几分压迫感，但是这不妨碍她非常装逼的一甩西装坐在那老头旁边，微笑道：“这位家长，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什么了吧？” “不就是那个免费学校么？村长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不去，我们家没有女孩子念书的，念得油嘴滑舌，能找什么好人家？”那老头开口道。 “但是现在村子里只有你家女孩不念书了，别人都念，”苏子青说道，“到时候万一人家就要找念书的女孩子呢？” 老头噎住了，半天没底气的回她：“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人都是坏祖宗规矩的人，能有什么好？老祖宗留下来的能不好么？” 苏子青的目的倒也不是说服他，而是单纯的想把他从那个代表着规矩和权威的屋子里拉出来罢了。至于达到目的，她还有别的办法，她笑道：“看看外头，没有什么老祖宗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们可是破了不少。” 她朝着那个咬着手指看她的小男孩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带着哄孩子的香草味小花曲奇：“来小胖子，姐姐给你个好吃的。” 小胖子在家里没什么估计，看到她手里漂亮的包装袋，一溜烟跑了过来。苏子青打开包装，把饼干递给他。 小花曲奇也算是寻梦经久不衰的热销产品了，奶香十足，入口即化，又软又绵，对于孩子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小胖子把饼干塞进嘴里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吃完之后也不认生了，闹着苏子青还要吃。 “你还想吃嘛？”苏子青问他。 小胖子点点头：“要吃要吃。” 苏子青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如果姐姐去我的学校上学，学校里就会给她发这个小饼干，你就能吃到了。” 院子里所有人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子青突然哄起了孩子，这句话一出来，脸上都露出了猝不及防的表情，祖父祖母脸上是慌乱，而年轻女子和小女孩脸上则是无法掩饰的惊喜。 小胖子果然不负苏子青的期望，走到小淑面前，挺着小肚子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去这个姐姐那里上学，给我拿好吃的饼干回来！” 苏子青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对小胖子道：“姐姐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小孩子哦，你这样对你的姐姐说话，我就要把她的饼干扣下来，不给她带回来咯。” 小胖子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是礼貌？” 苏子青说道：“你应该和姐姐说，姐姐，请你去学校上学，把学校的小饼干分给我吃好么？” 小胖子很快有样学样道：“姐姐，请你去学校上学好么？” 小淑无助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脸色僵硬的祖父。 小胖子虽然才三岁，但是显然已经知道了家里的食物链，很快明白了什么，走到老头面前开始撒泼耍赖：“我要吃小饼干，让姐姐去上学，让姐姐去上学！” 祖父祖母恼怒的看向了罪魁祸首的苏子青，苏子青无辜的一摊手，怪她咯，反正，三岁男孩子的执着程度，见识过的人都懂。 搅和乱了这一家子，苏子青回了度假村，正好看到开车过来的楚慕阳，她乐颠颠的跑过去猛地跳到他背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慕阳伤好了之后就帮一个认识的导演去设计新片片场，这会儿估计是设计好了。 “嗯，等他拍的差不多了我再去改，不想在片场看着他骂人，”楚慕阳把她拉下来看了看她这一身打扮，“你这是干嘛去了，穿的这么精英？” 阿兰一路上都在为苏子青的操作震惊，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了，一听楚慕阳问，立即叽里咕噜的对着他描述了一番，拜苏子青这段时间给她讲的故事所赐，她的表达能力有大幅度提高，对苏子青的厉害程度做了不少个人崇拜的修饰，听的苏子青都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楚慕阳听到最后，忍不住笑着捏了捏苏子青的脸：“也就你能想出这种损招。” 苏子青得意道：“我这叫擒贼先擒王，谁叫他家孙子是大宝贝呢。” 楚慕阳摇摇头，对着旁边眼睛亮晶晶的阿兰说道：“你天天跟着你子青姐姐，就得学学她这机灵劲儿，谁吃亏她都不会吃亏。” 阿兰点点头：“嗯，我学着呢，学了回去对付我爸。” 苏子青：“……也行吧，拿你爸练练手。” 故事说完，楚慕阳又严肃道：“光靠小男孩撒泼，这事儿也稳妥不了吧？”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只靠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苏子青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楚慕阳：“我当然有后手，这是小淑她爸爸工作地方的电话，你说巧不巧，她爸爸刚好是在建筑工地打工的，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和海深设计合作也很多，所以……” 楚慕阳从她手里接过纸：“行了，我明白了，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苏子青嘻嘻一笑，看了眼旁边的阿兰，凑过去悄悄的附在楚慕阳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楚慕阳的耳朵唰的一下红透了，拿着纸说了声去打电话，落荒而逃。阿兰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哥哥怎么啦？小妖姐姐说姐姐你总是欺负哥哥，这样是不对的。” 苏子青拍了拍阿兰的头：“你不懂，你哥哥欺负起来才有意思呢。” 第58章 孩子们上学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学校也建好了，接下来就是招聘的事情。 全村需要上学的女孩子有六十多个，刚好凑两个班, 每个任课老师招聘一个，暂时定下的科目是语文, 数学, 英语, 科学，体育, 美术, 音乐，信息技术和健康。语数外是需要单独的老师的, 科学和健康可以由同一个老师教，然后还需要体育，美术, 音乐和信息技术的老师。 其实在不少乡村小学里，任课老师都是一个人担任好几个科目的老师, 除了语数外是专业些的教师之外，其他科目都很随意，老师能照着书讲就行了，但是苏子青考虑再三, 还是决定让专业的老师来做专业的事情，反正学校都建了，也不差老师这么点工资。 除了任课老师之外, 还需要校长，教务主任，校医以及后勤人员，校长和教务主任之类倒是可以让有经验的老师来担任，校医需要专业人士，而且考虑到小渔村女孩子们的情况，苏子青还打算找个专业学习儿童心理学的心理医生，后勤也是个重要的职位，毕竟苏子青每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每天就在学校管着孩子们吃饭住宿的事情。 小渔村气候宜人，但是毕竟地处偏僻，要想吸引有能力的人来，自然要先给些甜头，苏子青没有立即发布招聘启事，而是叫上了寻梦的摄影师，她和楚慕阳两个人带着所有的女孩子们，给她们介绍新学校，让摄影师直接开个网络直播。 寻梦早早的在微博写了直播的通知，现在寻梦也是个大公司了，直播当天观看人数有几十万，差点把摄影师吓着，苏子青倒是见过几次大场面，拉着一群有些紧张的女孩子们对着镜头打招呼：“这些看你们的都是很关心你们的哥哥姐姐，还有叔叔阿姨们，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阿兰见过苏子青和别人视频通话，倒是很淡定的对着视频招了招手，其他孩子们却愣愣的，苏子青解释道：“你们看见摄影师阿姨手里的机器了么？这个机器连通了网络之后，可以把我们这里的画面播放给很远处的人看，等你们上了学，就知道为什么啦，好啦，现在大家学着阿兰的样子挥挥手，我们就开始参观学校吧。” 张悦是个在校大学生，周末没课，她今天没去图书馆，而是在宿舍早早的打开电脑，等着寻梦的直播。 张悦和很多这次看直播的网友一样，不是寻梦的粉丝，也并不看电视剧，关注到这场直播完全是因为之前寻梦做的账目公示，张悦自己也是贫困地区来的，她家算得上当地条件稍微好一些的，父母也不偏心，东拼西凑的把她的学费给交了，加上学校的奖学金和助学贷款，勉强不用别人资助，但是她也见过村子里一些受资助的女孩子，说好的给女孩子上学的学费，却成了家里男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服，桌上的肉和菜，这还算到了手里的，张悦还听说有些地方别人捐助的助学金根本到不了受捐助人手里，很多女孩子就是因为这个，一辈子被困在小山村里，张悦出来上大学的时候，不少和她从小一起玩的女孩子手里都已经抱着孩子了，看起来和张悦小时候不喜欢的那些阿姨一样，眼神麻木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