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
等梁舟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学校已经没多少人了。 他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还有几个学生三五成群地结伴打篮球，时不时还传来击掌声和欢呼。夕阳歪斜着，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梁舟发现自己的影子长长一条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他把手机拿出来，点出他和陈池的对话框。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上一次，陈池给他发过来的「下楼」两个字上。 梁舟想，我怎么每次都会去呢，只要他说。 他又往上拉了拉消息，最后还是放弃了给陈池发消息的想法，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回家的路上，梁舟不由得胡思乱想，他想陈池干嘛亲他，为什么非要摘他的口罩，陈池会不会说自己看到的说出去。 以及，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是，恋爱吗？ 这个想法刚想到，就被他否定了。 他和陈池，恋爱？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遥远。 但梁舟又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真的恋爱了呢？ 真的恋爱了，陈池会对他怎样呢？ 回家的路不算长，等梁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正准备敲门，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去看，发现梁修文提着一大袋水果爬楼梯。梁舟赶紧几步走下去帮梁修文接东西。 “船船啊，快帮我拿一拿，重死我了，哎哟。”梁修文站在原地用手扇了扇风。 “梁爸，今天怎么买那么多水果？”梁舟接过来才发现 ，这比看上去重太多了。 “噢，一个客户送的，这次他对你梁爸的设计特别满意，送了一个大果篮还有一个红包。”梁修文有些得意地笑着，从兜里抽出一个红包在梁舟眼前晃了晃，“等会先拿给你唐妈妈，看她怎么分配。走吧，先进家。” “好。”梁舟点点头，提着水果和梁修文前后脚进了家。 唐宋坐在沙发看电视，发现他俩一起回家还有些稀奇。 “哟，你父子俩怎么今天一起回来了？” 梁舟看了眼餐桌，发现菜都上齐了，似乎是等他俩有一段时间了。 梁修文抽了张纸擦汗：“刚好门口遇上了。哎，我真是年纪大了，拿点水果给我这累得……” “什么水果啊？”唐宋上前去看梁舟刚放下的水果，“这么多啊，还挺丰富，啥都有啊。” “是啊，这是客户那可是真的有钱人。” “行了，你俩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再晚点菜都凉了。” 梁舟点点头，正准备摘口罩，突然想起什么，最后背着书包进了自己房间。 他把书包放下，进了浴室，摘下口罩，发现自己的嘴唇果然是红的，唇珠还有些肿，好像是之前被陈池吸出来的。 梁舟左右看了下，最后打开水龙头，捧了冷水冲了几下嘴唇。又拿毛巾浸湿冷水敷了一下，等看着没那么红了，他才出了房间。 就算这样梁舟还是唯恐被梁修文和唐宋看出些什么，他干脆端起碗遮住自己的嘴，微微低下头，夹菜吃饭。 唐宋给梁舟碗里夹了块肉，看了下他吃饭的样子：“今天小舟做什么了，饿成这样？” 梁舟不出意外地被呛到了，他放下碗，猛地咳了好几下，整张脸涨红着，一旁的唐宋赶紧放下碗给他拍背。 “哎哟，唐妈妈没有说你的意思，你吃多点我还开心，怎么吓成这样？”唐宋又给梁舟倒了杯水，发现一旁的梁修文还在那憋不住笑，又瞪了一眼过去。 等梁舟缓过来，他才赶紧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不小心的，不管唐妈妈的事。” “好，那你得慢慢吃，再饿也不能吃那么快，免得又呛到。” 一旁的梁修文嘴上还挂着笑：“所以咱们船船今天在学校干什么坏事了？” 梁舟明显有些慌张起来：“我、我、我……我去看班里篮球赛了。” “去看看班里活动挺好的，不骂你，船船别慌啊。” 听到他这样说，梁修文和唐宋的眼睛明显亮了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又你一嘴我一句地往下问。 “去看篮球赛了啊，不错不错。” “你们班打得怎么样？赢了输了？” “哎呀那看来你们班同学还是蛮厉害的嘛！” “小舟有没有想学打篮球啊。” 梁舟都一个个问题认认真真答了，一时间饭桌上气氛温馨，还偶尔有几句笑声。 而陈池刚到家，就发现屋子里气氛几乎降到冰点。 他爸坐在沙发上，手里盘着两个核桃，手指间动作很快，核桃碰撞间发出的声音是整个客厅里唯一的动静。 陈池把校服挂在臂弯，书包挂在一边，冲着客厅喊了一句爸妈。 他妈面色带着一些忧愁，勉强提了提嘴角对他点点头。他爸则冷哼一声：“去哪了？” “年级里今天篮球赛。” 陈爸眉毛一扬：“又跑去打篮球？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又看到陈池穿着的篮球服，“看看你穿成这样，一身汗臭味在外面走来走去，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陈池低着头，放轻自己的呼吸，听他父亲训诫，一句话没说。 客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妈眼看着气氛要越来越差，赶紧开口：“哎呀，陈池快给你爸爸道个歉吃饭了，妈妈今天给你做了——” “你给我闭嘴！”陈爸突然开口打断，陈妈嘴动了几下，还是闭了嘴，双手尴尬地在身前绞了几下。 “吃什么吃，给我滚回房间去，今天不准给他送饭，明天也不准。”陈爸手一收紧，把核桃握在手里，起身去了饭厅。 陈妈也跟着起身，看了一眼陈池，低声喊了一句：“陈陈，妈妈…………” “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他妈妈立马收回目光，快步跟了过去。 陈池在原地，缓慢地呼吸了两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房间。 他关上门，仿佛到了自己房间才可以随意地呼吸着。陈池把校服挂在一边，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没安静多久，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池听了一会，才慢慢从兜里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陆远两个大字，陈池想到应该是陆远问他聚餐的事，他没多犹豫，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挂没多久，陆远又打过来了。陈池听着铃声，烦躁感突然到了顶点，他咬牙，抬手狠狠锤了一下床，坐起来，捏着手机，按了接听。 “陈池！你/他/妈怎么还挂我电话！人跑哪里去了？” 陈池捏捏鼻梁：“我家里人回来了……” “卧/槽，怎么这么倒霉……”陆远那边显然有些惊讶，和刚刚接通电话时，那股兴奋劲不同，他明显放缓了语气，“那…那…那你……” “行了，没什么大事。”陈池打断他。 “啊……那我先和他们吃饭了……本来还想着等你来开酒的……” “没事，你们好好吃吧，我先挂了。” “噢噢，好。”陆远刚准备挂电话，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回家了，梁舟呢？他去哪了，我之后进教室，你俩，我一个没见着。” 你进教室的时候，我正把舌/头/塞/到他嘴里。 陈池想着，抬手轻轻擦过嘴唇，淡淡开口：“回家去了吧。” “啊？行吧……对了，要不要我周末来找你家看看你啊？” “不用，挂了。”陈池利落地把电话挂断，起身进了浴室洗澡。 他冲了澡，浑身赤/裸着出了浴室，走到衣柜前找了裤子穿上，走到书架前，随意抽了本书看。 这一看，不止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下他的房门，陈池依然在看书，没因为这点动作移开眼神。 “陈陈……是我，是妈妈。” “饿不饿，妈妈给你煮了面，要不要吃？” 房内没回应。 陈妈又轻轻敲了几下，“陈陈，是不是睡了？” 陈池翻了一页书，看得津津有味。 良久，门外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随后陈池听到餐盘放到地上的轻微声响，还有渐远的脚步声。 陈池瞥了一眼门的方向，依然没有起身的打算，他似乎真的被手中的书吸引，全神贯注。 夜幕垂下，飘窗外的风吹动他额角的发，他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把书放下。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门前是一碗早已经放凉坨掉的面。 陈池把餐盘端起来，拿进了房间，又径直进了浴室。 倒掉之前，陈池看了眼面里放的东西。 青菜，肉沫，香菇。 他手一动，毫不犹豫地把面倒进了马桶，又冲进了下水道。 他妈妈无论多少次给他偷偷煮面，还是永远不知道他的儿子最讨厌香菇。 把面倒掉之后，陈池把碗和餐盘都洗了一遍，又轻声地放回了门外。 陈池知道，过一会他妈妈回来收走东西，看着空掉的碗，会露出笑容，欣喜着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努力，总算没饿到。 这是他和他妈妈从他懂事以来，唯一的情感交流方式。 一碗面，一扇门，一对母子。 陈池倒在床里，想到这里便要讽刺地笑出声，这是徒劳地交流，他大概初一就不会买账了。 一阵饥饿感袭来，他感觉他的胃在收缩，胃酸增加，唾液分泌，熟悉的渴求从身体内部扩散到他脑内。 太熟悉了，这股饥饿感，他和这股饥饿相伴多年，越来越饿，越来越大，想吞噬地东西越来越多。 陈池惯常地闭着眼睛，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在咆哮着的饥饿感里，沉入睡眠之前，也模糊地希望自己能偶尔做个梦。 「不想要再做梦了。」 「不想再做类似的梦了。」 陈池习惯地打开日记，在今天的日记上写下两行字，随后合上日记，关上灯，盖好被子，陷入沉沉地睡眠。 明天，又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 陈池这样偶尔挨饿还挑食，还长那么高身材那么好，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你当1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