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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伫立在那,遥遥旁观,无端地感受到绝望。 失控了。 他的人生。 或许不是因为她, 但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是从根本坏掉的树。 她曾亲手为他能寄居的泥土撒上毒素。 玉揭裘狠狠抽出剑,寿的身体滑下去,却还坚持伸手拽住他。他深深地吐气, 叹息似的, 回头看过来。 与小狐狸四目相对, 天地无声, 他率先别过了脸。 小狐狸说:“……为什么? “留下我的性命, 在船上救小孩子, 待瑞生好, 对江兮缈的痴迷。” “只有对师姐是真的。船上救人是为了撇开你去查货顺带,瑞生是因为他好用, ”仿佛被疲倦湮没, 玉揭裘面无表情,抬手擦拭脸上的斑驳, 收剑前甩开上面的血, “而留下你是因为你好骗。” “那你不懂死的事……” 他看向她, 转过身子, 信步走来, 粲然一笑:“那个倒是真的,不过仆从哄我的话是现编的。” 他与她擦肩而过,往前走,笑容消失了,好似海面上漫无目的漂泊的舟,马上要撞进自己求得的暴风雨中去。 面前是暮色中的山,渡过缥缈的星夜,隐约能远眺到山下的村庄。 灵力溢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行宫边缘的野草疯长,眨眼到了腰侧。 玉揭裘走进去。 地上的寿还在痛苦地呻吟,小狐狸如梦惊醒,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有灵脉相助,寿没那么容易死去,但情况还是很凶险。 小狐狸将妖丹的力量聚到手上,但那终究是妖的力量,妖魔的本质是恶。 玉揭裘还在向远处走。他能去哪?要杀了人然后回师门吗?他都那样厉害了,能将他揍得落花流水的师父得有多神通广大,能觉察不出他杀人? 她不能让他走。 小狐狸起身,拔腿追了过去,她用力地叱责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玉揭裘并不理睬他。 小狐狸冲着他喊道:“……你是一具空壳。” 她也骗过他那么多次。 她喜欢上了他,即便对他的喜欢全然是场自我折磨的疾苦。小狐狸误以为他有纯良的一面,涂纱也这么觉得。 就算这是徒劳,她也要尝试一次。 他还在往前走,小狐狸索性追了上去,边走边抬头看他,匆匆地说下去:“你太虚无了。有人比你强,教训你,你就听从。有人对你好,你便也对他好。你看到最亲的人杀人,你就跟着杀人。” 玉揭裘目视前方,无所谓道:“我没有良知的,你不必为我开脱。” “我们本就都是无善无恶心之体。”小狐狸很难过,很难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是妖。她想显得更楚楚可怜,但转念一想,眼前此人怕已是世上最懂得佯装的可怜的行家。她说,“人生为起缘,结缘便是给和讨。罪孽便是从中滋生的,背负着各自的孽债,这才是生命。” “生命是罪孽?”他轻哂。 “不,不是。”小狐狸停下脚步,艰难地咽下唾沫,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哽咽,“生命是背负。” 他继续朝前走。 “你杀人,就是剥夺他们背负的权利……于是便轮到你了。你不能什么都不背负,否则就不算活着。玉揭裘,”小狐狸朝他的背影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这是玉揭裘头一次止步不前。 他侧过头,看着她。风吹草低,此处宁静而辽远。他蓦地笑了。 玉揭裘说:“什么都没有。” 夜晚的山上,星星那样美,叫人期待天亮时的朝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多么可悲啊。 小狐狸想。 她抬手去揉鼻子,那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也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笑着说:“要是我是江兮缈就好了。” 倘若在身边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 “要是跟你说这话的是江姑娘,你一定会感觉到什么的。”她向前走,慢慢地、平稳地。小狐狸抬起手,想要覆到他胸前,却又握紧了拳,“一定会的。” 玉揭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狐眼倒映在漆黑的瞳仁中,他来回看着她,稍稍蹙眉,又垂下脸,抬手按住了前额。 小狐狸的心收紧了,只因为喜欢的人看起来很伤心—— 她觉得恋慕之心实在愚蠢。 因为下一秒,玉揭裘便像变戏法似的,拿开手得意扬扬地发笑。他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讽刺和捉弄人。 他的心麻木不仁,他的双眼空空如也。 玉揭裘不否认:“或许吧。” 他环顾一周,再度抽出那把沾过寿血的剑,贴住掌心,径自划过。翻转手掌时,血滴落,剑被刺进地面。 不远处的寿哀鸣一声,随即身体开始收缩。 “她……”小狐狸惊慌失措,连忙跑回去,“你没事吧?” 她看到寿的伤口在愈合。 虽然没到能完全恢复的境地,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玉揭裘站在原地,背对夜幕,凝视着寿,略微压低头。他说:“我只想得道成仙。于我而言,杀孽太重了。这点施舍给你。往后,这玩意就是我的了。” 他指的是灵脉。 寿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