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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权当她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被发觉了吧?她的谎言有多好笑。她是要对谎话负责的,还真敢说。到底哪来的胆子鬼话连篇? 那就逃走吧。 再也别出现了。 反正她在这里,他向师长同门伪装时也很尴尬。 “去躲吧。”他用最僵硬的心冷笑,极尽刻薄,迫切挖苦,“我原谅你。毕竟,我心中只有江——” 他话音没能如约落定。 苦痛氤氲的夜晚,沉沉自省的山坡上,他亲眼看到她将手刺入胸口。 有夜来香的气味。 他对她撒下弥天大谎那一夜,湖边正开着这样的花。浓烈馥郁,却有毒素,足以令人头晕胸闷。 是离得太远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她在山上,而他在山下呢? 她看起来那样的辽远,平稳而浩大,宛如一袭柔软的黑暗,侵入他从此以后的每一个噩梦。 他中毒了,所以应当尽快离开。可他迈不开步子,只是无法从动弹不得的痛苦中脱身。 小狐狸将掏出的东西递出来,她似乎在笑。看不清嘴唇,只听得到哀戚的笑声。 她松开手。 那颗心落在了前夜滂沱的积水中。 她血肉做的心变得污浊不堪。 小狐狸说:“给你了。” 他对她的评价是暴虎冯河、不可理喻,竭力不让自己去思考她这么做的缘故。他只是想伤害她一番,她却真的不要了。 那颗心,十分悲剧,非常之没出息,对她来说已然几乎是他的代名词。 万马齐喑的黑暗中,玉揭裘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神色才好。 于是他笑了一下,麻木的、濒临破碎的。他转过身,笑容彻底消失。 她会变得不幸。即便回去跟荆麒印重逢,毕竟没有心,她便不会再爱他了。 不过那也跟玉揭裘没关系。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往前走,身体在逐渐变成向前的累赘。但他不管不顾,所做的仅仅只是向前走而已。 他在山门口遇到师尊。 玉揭裘未曾听闻师尊出山,可眼前的毋庸置疑是他没错。虽说寻常人看不到师父真容,但师尊向来会以术法变作他人心中最想见到的对象。 或许玉揭裘没什么相见的对象,又或者他并不清楚那是谁。因而师尊永远是模糊不清的。 “你要去哪?”慕泽问他。 玉揭裘自知破戒,避开对方,惜字如金道:“赴约。” “你姑母……”慕泽用寂寥的目光望向他,“你不怕有去无回?” 他与姑母之间,有的只是血海深仇罢了。 玉揭裘沉默了一阵。 “既是一家人,”他坦然自若地吐出歪理邪说,急切想要模仿什么人,又或者贯彻怎样的理念。即便实质是自我毁灭,他也想要变成自己以外的某种东西,“纵然知道对方有所图谋,却仍旧愚不可及地相信……这才是人不是么?” 玉揭裘下了山。 朔日夜,江兮缈又一轮病发,心中不安,啼哭不已。鼎湖几个弟子与师长正聚在江兮缈卧房里外,焦头烂额,担忧她的安危。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宣窗外有脸尖、两耳、四条腿、阔尾的影子漂浮而过。 滚烫的心消失不见了。 就像什么在从心中剥离一般,小狐狸感觉到了很多很多的疲倦,堆积如山,如同干燥的书卷。胸前的伤口很快便愈合,但她明确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弥补不上了,消失了。这很好,令她感到很安心。 她好像这样才完整了。 因为痛苦早就该失去了。 小狐狸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心境当中,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先是叫了她的名字,随即说:“你瞧瞧自己的样子。这不,你也跟我那时候一样的。” 原来是涂纱。 小狐狸并不想理睬她,她却一直叨叨个不停。 突然间,差不多是出于本能,小狐狸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不容分说,将她撕成了碎片。涂纱愣住了,像没料到似的,血四处飞舞着。小狐狸将涂纱塞进嘴里,生吞她的肉。 涂纱的脑袋和躯干被分开了,可她还在说话。她笑着说:“真好,你会变得六亲不认的,你会变得无聊起来的。你会变得跟我一样坏,不……你比我还坏。” 小狐狸不在乎她的嘲讽,只蹲着身,专心致志吃她。 她把涂纱的骨头和肉一起嚼碎,咽下去,内脏也用手指勾起来,伸出舌头接住血,然后一口气吞掉。剩下脑袋,便用力砸到地上,俯身用嘴去吸食脑浆。 小狐狸的心毫无知觉。 可胸腔中即将消散的温度却驱使着她。 失了心的异样,蛊虫发作的痛楚,记忆在循环往复地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时候想起来,那么遥远的过去。 她曾见过稗巴的世子殿下。 他罕见不在行宫,去向父王请安。似乎,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她不记得他的长相了,只记得是个孩子。她还是王妃,华美到像一盘玫瑰花瓣榨出来的油,满到溢出来。她那时候很爱笑,和如今一样,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她忘记他的回答了,只是说:“成日愁眉苦脸,谁见了都会觉着晦气。要讨人喜欢,便多笑一笑吧。” --